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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火,四处都是熊熊烈火。
这北俱芦洲最猛烈的物什四处肆虐,吞吐着炽烈的毒舌,吞噬着雄伟的奉天大殿。这是帝国最高权力的象征,是圣天子代天牧民之地,如今正在化为灰烬。
锦绣帷幔变成飞舞的火星,楠樟梁柱变成倒塌的焦炭,流苏氍毹变成了烈焰的帮凶。
烧吧,烧吧,把一切烧光,火带给人间光明,也涤荡一切罪恶。当苍天不能降临正义,就由烈火来做出公正的审判吧。
25岁的崇文天子孙汀静静坐在鎏金龙椅上,注视着他自己制造的烈火炼狱。
是啊,他失败了,败在了他的叔叔们手里。他是神武皇帝嫡孙,是在太庙中昭告天下的法定储君,他继承大位有什么错?这是高皇帝的旨意,也是苍天赋予他的使命,他的叔父们为什么反对他?
整整3年的靖难战争,那些愚蠢将领们把祖父留给他的精兵猛将,一次一次葬送在北方。他的实力是燕王的几倍,十几倍,可是一次次的奏报总是惨败。几十万几十万大军的溃败,在祖父神武天子的时代是不可想象的,为什么几年之后他们就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他换了一个又一个统帅,结果依然没有改变。更可耻的是一次又一次的背叛,那些声称感神武天子之恩,誓死忠于他的人一个又一个背叛了他,让他伤心落泪。
就算北军打到扬州,与南京城仅仅一江之隔,他依然坚信胜利属于自己,他掌握着水军左右卫、广洋卫、横海卫组成的强大长江水师。
北军虽然有10万鞑汉骑兵,但是北人不善州揖,有这支水师在手,长江南岸的南京城就稳如泰山。只要他坚守2个月,天下勤王之师赶到南京城下,依然是他必胜的局面。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亲自任命的都督佥事、长江水师统领陈瑄竟然投靠了燕王,放任北军20万之众蜂拥渡江,直抵南京城下。
即使是燕王兵临城下,他有祖父留给他的这座雄城,城中还有20万军队,足以一战。可是当燕王旌麾来到金川门外,他最信任的曹国公李继隆竟然开城投降了。北军不发一矢就攻破南京城,包围了他的皇宫。
他的亲军金吾前、后卫,锦衣卫和旗手卫仍然在拼死抵抗,但是他知道大势已去,败局无可挽回了。即使失败了,他也是高皇帝子孙,他身上流着伟人的血,他宁可死也不能屈身受辱。即使是死,他也不能把祖父的龙椅和大殿留给大康卑鄙的叛逆,留给孙氏不孝的子孙。
就让火毁灭这人间的不公吧,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黑烟汹涌,毒气弥漫,熏的崇文帝头昏眼花,涕泪滂沱。烈焰一步一步逼近龙椅,炙烤着他的翼善冠,他的衮龙袍,他害怕烈火焚身的痛苦,他更害怕高皇帝严厉的目光。
祖父驾崩之前还在一次一次的叮嘱他,要提防西面的敌人,要提防燕子入京。可是他太急着削藩了,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他最终还是轻视了燕王,他有什么面目去见泉下的高皇帝。
《烧饼歌》依然回荡在皇宫大内,两个老人的声音仿佛在窃窃私语,可惜他听不见。
他周身火热,意识渐渐模糊,冥冥中他听到大殿外冲天的喊杀声,兵刃撞击的脆响,士卒重伤垂死的哭号,一根巨大的雕梁哄然落地,碎片乱飞,撞击到合抱大柱上。。。
他感到有人拉扯他,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一个公鸭嗓的叫喊:“万岁,万岁,万岁爷爷醒来!”声音熟悉又陌生,应该是哪个监寺的内官,莫非这么快就死了,是天堂里祖父派人召见自己么?难道死了还要受到申斥么?
不对,他感到伏身一个强壮臂膀上,身子在急促晃动,他能闻到人身上强烈的汗臭,四周簇拥着纷沓错杂的脚步声,有兵刃轻微的撞击声,公鸭嗓低喝:这边,这边,轻点蠢货!
一切都证明他没有死,有人在背着他!他听出来了,那公鸭嗓是御马监提督太监吴亮。他们在干什么?他知道他的宫中一直有内监交通燕王,自从北军兵临城下,不知道多少内监跑到了燕王军中。不好!这些家伙是要生擒自己,献给叛逆。
这些该死的奴才,不!不!宁死也不能受辱!他惊的全身一颤,巨大的恐惧让他奋力睁开了双眼,神志又回到了头脑。
熊熊烈火中,他很快就看清了四周。一个高大魁梧的内监背着他正快步疾走,看服饰是神宫监微末内宦,网巾包头没戴帽子。御马监提督太监吴亮跟在一旁奔跑,手捂着三山帽,衣袍上血迹斑斑,满脸都是黑灰,汗水顺着脸颊流淌,冲的一道一道,狼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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