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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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坐在房檐下的竹椅上,手里摆弄着收音机,听着雨声不绝说:“都这个点了,还下雨,哪还有人,别去啦。”

林晓从门后摸出把伞来,就是师父师娘出门带的那一把,撑开,说:“没事,十点我就落锁关门,天不好,您和我妈早点歇着。”

平时在店里,人前林晓总是称呼他们二老师父师娘,无他,就是想显得技术上专业点,私下在家里,却是实打实地喊爸妈的。

林有余见劝不住,便说:“那让你妈扶着过去,院子里有积水,不好走。”

“不用。”林晓从厢房里把自己平时不常用的导盲杖找出来,轻声说:“就这么一小段路,我探着点就行了。”

说完撑着伞,打开导盲杖上的感应源开关,慢慢探着脚前的路,走进了雨夜中。

这个时间天气,确实会少有人来,林晓从后门进到一楼店里,收了伞靠在墙角,回到电脑桌前重新坐下,戴上耳机,打开电脑,登陆了一个盲人在线学习教育的网站。

他从抽屉里拿出盲文笔和盲写本,跟着耳机里的课程讲解,快速地在硬纸本上扎出一排排凹孔。

林晓是读过书的,不过小学初中念得都是盲校,也就是社会上俗称的“启明学校”,一般在这种学校上学的孩子,都是先天或者后天、并且彻底治疗痊愈的希望很小的视障儿童,而这些小孩子不同于普通学校的学生,他们在校除了文化课的学习以外,从小就接触按摩推拿的技能练习,算是为了日后的生活早做铺垫。

但林晓和这些盲校的同学还有不一样的地方,他从小跟着师父师娘长大,师父一辈子的好手艺是家传的,他会听会说开始,每天接触的就是最正宗的盲人按摩,三岁上就开始被师娘拉着小手在师父身上找穴位点,找准了给颗糖,找错了挨句骂,所以在学校的时候,他对于技能专业课不甚上心,而是将更多的时间用在了文化课的学习上。

就像一株长在荒漠里的枯草,恰逢雨露,拼命吸收。

所以,等到初中毕业,同学们大多都上了特殊中专或者干脆终结学业进入社会后,这个沉静的少年凭借优异的毕业成绩,被市内一家普通高中破格录取了,几年前,这件事还造成了一点小的社会效应,上了当地电视台的新闻栏目。

然而,上了高中之后才是真正的考验。

普通高中,没有专门的盲文课本,他和一群眼亮心明的健康少年们坐在同一间教室,接受一样的文化课教育,渐渐地便不再如之前一样轻松。

尤其是写字。

学校没有专门的盲文老师,因此平时上课还好,老师在讲台上讲课,他能凭借老师的口述扎盲文做记录,但是在做作业或是考试时,他都需要用正常的试卷和文字作答,逢遇考试,学校考虑到他的特殊情况,虽然不能单独提供给他一份盲文试卷,但是总会专门开辟一间只有他一个人的考场,一名监考老师负责口述试卷题干,林晓手写答题,然而,这也在无形之中给了他莫大的压力,无论是时间还是速度上,比较正常学生都不够用。

就这样咬牙坚持了三年,两年前,也就是十七岁高考时,他没能考上普通本科,却又不愿意去读特殊教育学院,因此落榜。

加上那段时间,师娘的身体出了些问题,师父一个人照料不过来,无奈之下,只好从学校回到了家里的按摩店,和师父一起照顾师娘,照料这小小的营生。

不过,生活虽已如此,但内心梦想不死。

尤其是一年前,他听说自己一直心仪的几所普通院校里,有一家开放了面向盲人的社会录取考试,专门的盲文试卷,考试时间也有所延长,若是成绩合格,就可以和普通考生一样,进入高等学府学习,他已经毕业两年了,所以即便再次报名,也只能以社会人员的身份参加考试,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心里那簇燃烧在黑夜之中的微弱温热的火种,从未熄灭过。

永夜未明,虽千万人吾往矣。

整个按摩店一层只开了一盏吊顶灯,时间在这一刻流淌地极为轻缓,耳机中播放着流利的英语短文,林晓手中的盲文锥下笔有力,可能是过于专注,所以对于按摩店门口原来越近的脚步声都毫无察觉。

直到门被推开,潮湿的雨气伴着若有似无的酒味迎面扑来,他愣怔片刻后,才飞快地摘下耳机,暂停电脑课程,站起身来绕到门口,在来人走进店里的同一时间,凭借周边被带动的气流变化,迅速判断出对方的性别和身高,于是声音柔和清澈地问了一句——

“欢迎光临,先生按摩吗?”

方驰站在原地,脸上带着黑色口罩,发梢和身上的T恤微湿,脚步一顿,斜睨着面前这个黑发雪肤的少年,微微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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