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夜下狂潮(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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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西子湖畔起了风。

微风与夜幕同时蔓延过来,昏沉的天色下,风吹皱了湖面,倒映在清澈水波中的孤山随着涟漪波动扩散,显得愈发苍翠出尘。

孤山已经不是西子湖的旅游景点。

李鸿河带着残存的李氏老兵踏上孤山之后,临安官方很快就宣布了孤山内部要进行整顿装修。

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

临安市府将孤山的事情上报给了江浙省府。

省府上报内阁。

内阁沉默。

于是省府和市府也同时沉默下来。

孤山的售票点被取消,周围的区域也都悄然被移出了西子湖的游览范围,整个李氏开始在中洲高层的沉默中在孤山扎根。

高层至今依旧沉默。

所有人似乎都像是忘记了李氏和孤山一样,时至今日,包括昆仑城在内,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李鸿河占据孤山的事情发表过任何看法。

沉默很多时候都是默认。

但更多的时候,也可以成为借口。

不过显而易见的是,只要李鸿河还健在,中洲高层就不会对李氏占据孤山的事情发表一点异议。

孤山上没了游人,人气已经被灵气取代,李天澜来到孤山脚下的时候,苍茫的暮色中,苍翠的孤山坐落在西子湖中,一片朦胧,一草一木,似乎都有着说不出的灵秀。

孤山上繁花似锦。

李天澜下了船,沿着静谧的山路直行。

孤山安静。

李天澜的内心逐渐也变得轻松下来。

轻松,却又忐忑。

从最开始离开李氏那片营地到今日,时光已经过了三年。

但李天澜仍旧没有做出任何成绩。

在天都入无敌境,今日位列神榜,号称中洲天骄。

那是以自己的武道根基为代价。

成为叹息城的少城主,那是因为李氏和叹息城当年的情义。

成立东皇殿。

但如今的东皇殿仍旧弱小的可怜。

李天澜内心突然有些怯意。

三年时间,他好像做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他仍然是处在刚刚起步的状态。

他的武道和剑意已经有所成。

但李氏的荣光却依旧黯淡。

李天澜很想告诉山上那些始终跟在李氏身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并且依旧坚持的叔叔阿姨们,他想告诉他们,自己在外面干的不错。

可真的不错吗?

三年时间,今日的一切

慢了。

终究还是太慢了。

他觉得自己做的并不好。

没做好,就不敢上山。

暮色之中,他的脚步逐渐放缓,甚至变得有些沉重。

孤山上只有夜风吹动着树梢的声音。

孤山上没有守卫,也不需要守卫。

对李氏有敌意的人,基本不会上山,执意要上山的人,在山里放着守卫也不会有用。

所以封闭起来的孤山上,大部分时间都是一条清冷的有些孤寂的小路。

小路的尽头出现了一名穿着粗布衣服的女人。

女人的脸庞很美,虽然眼角已经有了些皱纹,但眉宇间的倔强和坚持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道路两端,一上一下。

女子看到了李天澜。

李天澜也看到了她。

两人同时愣了一下。

已经不再年轻的女子眼神中浮现出了一抹惊喜。

她清秀的双眉下意识扬起来,身上顿时多了一丝说不出的英武。

李天澜略略加快了脚步,来到女人面前,他还没有开口,女子已经主动出声,微笑道:“少主,你回来了。”

李天澜点了点头,叫了声青叶阿姨。

当年跟着李鸿河离开幽州的女子并不多,女眷更少,青叶既是女眷,又是李氏的干将,而且是相对年轻的一位,她是李往生的母亲,有过带孩子的经验,所以李天澜的婴儿时期,都是青叶在照顾,李天澜虽然叫的阿姨,但青叶就算说是他的养母都不为过。

青叶伸出手,下意识的想要摸摸李天澜的头,只不过手刚伸到一半,她就收了回去。

她的笑容似乎比起之前更美丽了些:“往生上周刚刚回来过一次,你要是早来几天就好了。”

“我和往生很快就可以见面了。”

李天澜微笑道。

他回来之后还没有见过李往生。

但两院的最终演习即将开始,李往生身为中州四灵之一的玄武,很可能会亲自到场的。

“您要去哪?”

李天澜问了一句。

“我下去取些东西。”

青叶笑了笑:“几年前我们来到这里不久,虞东来虞老就来过一次,他在当地安排了些人,每天都会送来一些水果蔬菜和肉类,少主,我们现在的生活比起之前好很多了。”

“还不够好。”

李天澜沉声道。

他看向上方仿佛没有尽头的山路,轻声道:“这几年大家怎么样?”

“都很好。”

青叶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她还在笑,但却笑的极为复杂。

那是一种像是愉快又像是忧虑的情绪,这种情绪太过剧烈,以至于李天澜一时间竟然不能够确定她的悲喜。

“只是殿下今年身体有些不好。”

李天澜内心一凛。

李鸿河的身体会随着他失控的力量增强而变得越来越差,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他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如今才是第三年而已。

他深深呼吸一口道:“我先上去,阿姨,晚些时候在陪您聊天。”

青叶笑着点了点头,跟李天澜擦肩而过。

李天澜深深看了她的背影一眼。

比起记忆中那张虽然美丽却满是麻木和绝望的脸庞,青叶现在的笑容多了些,提起爷爷的身体,她也会忧伤,会焦虑,但现在看着她的背影,李天澜所感受到的却只有英武。

李氏重新有了情绪。

所有的情绪结合在一起,就是希望。

这就是李氏的现状。

最好的现状。

但最好的,却跟他无关。

李鸿河变了。

于是李氏也就变了。

李鸿河的身体越来越差,每个李氏的人内心都在担忧,但这份希望却不曾消失。

哪怕李鸿河今夜死去,李氏的希望,也会自然而然的落在李天澜的身上。

李天澜重新转身,快步上山。

他的脚步依旧沉重,但却满是坚定。

孤山的山顶修建了一些木质的小房子,大概二三十栋的规模,山上的路好歹修了修,路况不算好,最多只能说是平整,二三十栋小小的木质房屋坐落在苍翠鲜艳的花草树木中,就像是一个建立在山顶的小村庄。

曾经的李氏营地变成了如今的李村。

唯一不变的,还是那片庞大广阔的令人胆战心惊的墓地。

墓地建立在青云寺的遗址上面。

青云山和孤山本就是一体,青云寺消失后,青云山也就变成了孤山,这座孤山上最高的山峰,如今已经成了李氏的墓地。

近千块墓碑一层一层的向上排列着,整整齐齐,墓地在夜色中并不显得阴沉,只是显得有些悲壮,有些落魄。

山顶上没有人。

只有一栋栋的小房子里亮起了些许的灯光。

站在山顶,李天澜可以清晰的听到每个人的呼吸,悠长,平缓,富有节奏。

这是陷入深层次明显后才会有的呼吸节奏。

整个李氏都在明显。

每个人在沉寂多年之后似乎都想着恢复自己的巅峰状态,甚至是超越巅峰状态。

李天澜的内心不断沉下去。

最终沉入谷底。

就因为所有人都在冥想。

可这所有人也太少了些。

李天澜的脸色苍白。

十六个人!

加上青叶,不过十七人!

这就是如今的李氏。

李天澜身体摇晃了下,一种难以形容的极怒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意识,他的双眼满是猩红。

三年前他离开边境的时候,李氏还有一百多人。

边境一战之后,算上伤员,李氏幸存的还有六十多人。

如今三年过去,李氏只剩下不到二十人?!

人哪去了?

李天澜看着前面那大片的墓地,犹豫了下,艰难的迈步走了过去。

从墓地中走出了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

老人身材干瘦,头发早已是一片花白,因为驼背的原因,他的身材看上去显得有些瘦小。

他的手里提着一件扫把,似乎刚刚扫墓回来。

李天澜的脚步顿了顿。

看到老人的瞬间,他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变得无比平静。

老人也看到了李天澜。

他看上去有些浑浊的双眼悄然亮了一下,不咸不淡道:“回来了。”

李天澜嗯了一声。

这是爷孙两人相隔三年的重逢。

没有惊喜,没有意外。

平静如水,淡漠如夜。

李鸿河将扫把放在一边,招了招手道:“陪我进去走走。”

李天澜走到李鸿河身旁。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但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爷爷瘦了很多,一生都挺直的脊梁也变得弯曲。

曾经意气风发的中洲战神已经远去。

带着李氏坚守边境二十年,隐忍而沉默的老人也在远去。

如今的他只剩下迟暮。

那是余生将寂的虚弱,还带着一种已经几近完全失控的强盛。

这一刻的李鸿河,强大到似乎可以撕裂天地,但却又像是下一秒就又可能彻底倒下。

“你的身体”

李天澜迟疑了下,欲言又止。

“放心。”

李鸿河的表情豁达而平和:“现在还不是时候,只要我想支撑,起码还能再撑两三年。”

“你呢?”

李鸿河看了一眼李天澜:“三年时间,你收获如何?”

“我我的身体出现了一些变化。”

李天澜缓缓道:“而且爷爷,我现在放弃剑二十四了。”

在天都,他站在无敌境的角度上看过用过了李氏的震世绝学剑二十四。

三年时间,他的剑已经隐约跳出了剑二十四的范畴,逐渐变成了他自己的剑道。

剑二十四已经被他完全摸透,已经到了放弃的时候。

李鸿河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道:“你自己的路,你自己决定。”

墓地中没有灯光。

越往上走,越是漆黑,于是墓地下那些小木屋中偷出来的灯光显得愈发刺眼。

“我们的人呢?”

李天澜沉默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们啊”

李鸿河笑了笑,但却笑的很复杂:“他们已经去了该去的地方,现在留下的,都是不愿意过去的,等我死了,这些人就都要跟着你了。”

“他们去了哪?”

李天澜毫不放松的追问了一句。

“就是该去的地方。”

李鸿河的语气淡淡的没有任何情绪。

李天澜正想继续问,李鸿河却已经转移了话题:“跟我说说你这三年的经历吧,去了哪些地方,又有什么感悟?”

李天澜的三年很简单。

但却又很复杂。

看起来像是没什么可说的,但可说的却有太多。

李天澜整理了下思路,缓缓的说着,从离开天空学院,到叹息城,见过了司徒沧月的天地无用,再到雪国的原始森林与伏尔加河,再到成千上万里冰封森寒的极地,还有太平洋上的海市蜃楼和函谷关外的陨落星辰

他说起自己意志的蜕变,说起了复苏之后隐而不发的剑意,说起了跟在自己身边的那条金毛,说起了林枫亭送给他却又在他手中完全破碎的名剑天罚

他的故事中出现了东城家族,出现了白清浅,出现了东城如是,王月瞳,秦微白,轮回宫,甚至出现了天都炼狱和北海王氏

他说了很多。

李鸿河只是默默的听着,没有表情,也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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