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2章 醒后方知梦中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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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平老祖失魂落魄,行至汨罗江边,颜色憔悴,形容枯槁,目光亦是茫然。

他时而望江水,时而望远山,时而望向自己映在将江中的倒影。

目光所及之处,一切事物皆被染上了无尽哀思。

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霎时间变得阴沉昏暗,下起了绵绵阴雨。

原本晴翠如黛的远山,忽然就失去了所有颜色,变成了灰色。

原本岸芷汀兰的汨罗江,忽然失去了所有生气。江水化作激流,怒涛拍岸,如屈平老祖此刻的内心一般,无法平静。

“哎!好端端的,怎得突然下雨了!”江边本有不少楚人捕鱼、劳作,一见变了天,全都跑到江边一处草棚中躲雨了。

屈平老祖却没有躲雨,如一个异类,站在雨中,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见此一幕,那些草棚里躲雨的人,有人发出哂笑,有人则嗟叹连连。

“这三闾大夫莫非真如传闻一般疯了?下雨天,竟是不躲,也不怕淋出了病。”

“慎言!三闾大夫乃楚之贵族…他只是哀思郁结,你怎敢说他疯癫!”

“郢都被破的消息,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可怜啊,若先王肯听三闾大夫的劝谏,我们楚国,何至于此…”

“嗯?你们快看那边,还有一个小娃娃没有躲雨,下雨天也不知躲避,莫非也是个傻的?”

众人所指的小娃娃,却是此刻化身孩童的宁凡。

宁凡上了岸,沿着江边,徐徐走来。激流冲起的水花,时而溅落一些,滴到他的身上,他却没有去擦。

天上的雨,淋在他的身上,他也没有躲避,仿佛身合于道,仿佛与天地间的雨意融为了一体,仿佛这雨,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水花也好,雨也好,皆透着冰冷。以宁凡一身修为,竟都感觉了一丝彻骨之寒。

冰冷的其实也不是雨、水,而是其中浸染的道念与哀思。

“此人便是我道念战的对象么…此人道念,很强!此人修为分明未入第三步,然而其道念之强,隐隐已踏入第三步…”

宁凡面色不变,内心却是有些惊讶。

眼前这个看起来形容枯槁、绝望哀愁的老者,竟是个如此厉害的人物!

修为未入第三步,道念却已通天彻地!

“若此人处在全盛状态,这场道念决战,即便我占据种种优势,也只拥有五分胜算。三分是平局,余下两分,却是要落败的…”

“可惜,哀莫大于心死,此人之心已死,故其道念失去了所有温度,想要战胜如此颓败的道念,不难…”宁凡眼中青芒闪烁,看出了端倪。

他虽说还没想起自己是谁,对于某些神通的运用,却可以凭借本能使出来。

屈平老祖对于远处的宁凡的恍如未见。

他,没有想起此刻身处于道念战之中。

他对于自己是谁,只想起了一半。

只想起了他的前半生,却没能记起他的后半生。

他的前半生,是屈平,是楚国的三闾大夫,是两次遭到流放的罪人。

可他到底犯了什么罪呢?

呵呵。

倘若忠而直谏是罪,倘若不肯与这浊世同流合污是罪,那他可真是罪大恶极了。

若是从前,他还奢望楚国的君王可以幡然醒悟,可以明白他的忠贞,可以挽回日渐颓败的国运…

可如今,一切都不重要了。

楚国国都被攻破的那一刻,他的心,彻底死了。

君王弃了国都,仓皇奔逃。如今的楚国,虽说暂时还可偏安,可自国都被破的那一刻,一国气运已被秦人尽数夺走。

国运已丧,气数已尽,这神州,早晚要入秦人之手,此乃天数,想要抗衡,太难了。

“我还能做什么,我又能做什么…难道要叫我以身殉国吗?哈哈哈,以身殉国,何其易也,只要君王一声传召,即便大楚气数已尽,我也愿追随君王左右,以身殉之!”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可惜!可恨!可悲!直到此时,君王仍是不需要我,视我如草芥,我的忠心,从来只是一厢情愿…”

屈平老祖的哀思愈发沉痛,愈发悲凉。

他在江边疯疯癫癫行走。

时而悲叹,时而呼啸,时而吟诵哀愁、壮烈的诗篇。

远处的草棚中,有人嘲笑他,有人同情他,有人可怜他,却没人懂他。

“可怜啊,这三闾大夫的身体本就不好,这场雨一淋,更加疯疯癫癫了。”草棚里不时发出一些感叹。

“不好!他怎得朝愈发靠近江边了?莫不是想要投江!”一些人发现了端倪。

顿时就有好几名汉子站起身,冲出草棚,想去拽住屈平老祖,不让他投江。

但却无法接近!

屈平老祖的道念太强了,区区个凡人,根本无法跨越他的层层道念,接近他的身体。

那股气势,就仿佛若他想活,天不能令他死!

若他想死,天亦无法令他活!

呵呵,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屈平老祖一步步踏入江中。

眼见自己的道念战对象居然主动求死,宁凡先是一愣,继而若有所思,再然后,面色微变,快步上前,想要拽住屈平,不让此人投江自尽。

为何!

却原来,屈平老祖虽说没想起身处道念战,此刻却是动了求死之念,一身道念志在求死。倘若真让此人求死成功,则宁凡便算是落败了!

【此为老夫道念第一重,起名,汨罗!】

这一刻,宁凡好似受到触动般,想起了更多事,他想起了道念战开启前,屈平老祖说过的一句话。

此人既然提到了道念第一重,必还有道念第二重,甚至可能还有道念第三重、第四重…换言之,这场道念战绝不可能只有一次交锋,极可能会有多次交锋。

眼下面临的,应该就是第一次道念交锋了。

须战胜此人投江自尽之念!

轰轰轰!

是宁凡的道念与对方道念激烈碰撞的声音!

普通人接近不了屈平老祖,宁凡却可,正顶着屈平老祖的无边道念强行前进!

这场道念对碰的声势极为浩大,然而普通人却看不到这一幕。

草棚里的那些楚人,只能看到一名渔童缓缓走向屈平老祖,继而便感到天地间有了狂风大作、雷声轰鸣。

可古怪的是看不到半点闪电的影子,暗道这雷声莫非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的?

宁凡越接近屈平老祖,面对的道念阻碍就越大。

二人的道念碰撞也是越来越激烈,竟是有了击穿此界天地的趋势!

如若天地崩溃,这场道念战怕是要以平局收场了。

“哼!小小天地,老夫允许你们崩溃了么!”眼见这场道念战极可能因天地崩溃而强行平局,有一人不乐意了。

远处,韩老头站在渔船上,一脸不爽,怒视苍天大地,只一个目光,天地间的阴阳二气竟是被生生锁住,逼的天地无法溃灭。

“以宁小子的个性,绝不会乐意这场道念战如此结束…”韩老头自语道,内心实则有些纳闷,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宁凡的性格如此了解。

还有十步距离。

九步。

八步。

宁凡离屈平老祖越来越近。

屈平老祖道念虽强,却无法阻止他的接近!

三步。

两步。

一步。

宁凡终于来到了屈平老祖跟前,同样踏入江中,将屈平老祖拉住了。

几乎是宁凡阻止屈平老祖投江的瞬间,原本于天地间对轰的两股道念,结束了碰撞。

分出了胜负。

宁凡胜。

但却只算是胜出了一局。

这场道念战的比拼,绝不止眼下这一局,一时的领先,并不能决定最终就是宁凡胜。

“小娃娃,你为何阻我?”屈平老祖诧异问道。

其本身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意间释放了无边道念,更不知宁凡和自己发生了道念战。

一切都未想起。

一切都是在无意识的状态发生的。

“只无意识释放出道念,便如此强横么,若此人意识清醒,加之道心未死,又该是何等姿态…”宁凡压下心中的凝重。

此时对方既然没想起他这个对手,他也不会主动表露身份。

客气地拱拱手,就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一个普通渔童,反问道,“你不是三闾大夫么,为何要到此地寻死?”

显然,宁凡听到了路人对屈平老祖的议论,知道了此人三闾大夫的身份。

这一句,不过是寻常一句提问。

然而这一句话,却让屈平老祖眼中茫然更多,有了恍如隔世之感。

就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同样的一幕已经发生过,也曾有人在他投江寻思时,发出类似的询问。

【子非三闾大夫与?何故至于斯?】

怪事。

“孩子,你还小,还不懂得世道之艰。有一种痛苦,比死更令人煎熬,那便是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宁凡眉头微微皱起。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战胜了对方的投江之念,可结果却发现,对法言语之中,仍有死志未消。

他之前的取胜,竟没有在屈平老祖道心之中,留下半点裂痕,甚至没有令此人道心出现半分动摇。

“何为醉?何为醒?”宁凡沉默少许,忽然问道。

屈平一怔,认真打量起宁凡来,似在好奇宁凡为何问出这个问题。

见宁凡满脸认真,不似在随口乱问,屈平顿觉一奇,难得地有了几分谈兴,“古有麟儿,名项橐,七岁能为圣人师。眼下看来,你似乎也不是普通孩童,此番提问,怕是想与我辩上一辩了。既如此,我便与你说些闲话,再去寻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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