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神亦·玄圃》/第六章 分道(1 / 2)
第六章/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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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见各国使节也没有什么主意,脸色稍微好转,接着说道:“各位上使,此次星耀天象事关重大。寡人知道,周天子与各国都非常关心此事。
只是此番,陨星极有可能是坠入了云泽之中。若陨星果真是坠入了云泽,只怕难以寻获,即使勉力寻得,也必然耗费时日颇多。各位上使不如先行回国,将情况禀明国君,也好平息国内官民之猜言。
至于陨星,楚国定当尽力寻找,绝无懈怠隐瞒。一有消息,寡人必会报予周天子及各国国君知晓。不知各位上使意下如何?”
楚国大臣们都看着各国使节的脸色。
各国使节心里也没主意,相互望来望去。其实,他们心里也都想早日回国。眼下正值盛夏,楚国的气候闷热潮湿,而各国使节又大都来自北方,实在是住不习惯。只是此次各国使节身负的使命重大,他们都不敢掉以轻心。刚才楚王的那番话分明是在以礼逐客。若身负的是寻常使命,各国使节恐怕早就都顺坡下驴了。但这次不一样。他们如果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回去,肯定没法交差。
因此,各国使节都面露难色。
过了一会儿,周天子专使谨慎地开口说道:“大王,我等若是就这样回国,恐怕无法交差。敢请大王带我等去那云泽观看一番。待所耗时日稍长,我等再行回程,回去之后也好加些说辞,打个圆场,让此事大而化小不了了之。想必这样会更加妥当些。”
各国使节一致点头称是,纷纷附和。
“这——”
说这句时,楚王故意面露难色,并拖长话音,暗示大殿上的楚国大臣出来说点什么,打发各国使节,给他解围。
楚王之所以不愿意答应各国使节的要求,是因为有所顾虑。楚国国土广大,又多山川湖泽,道路崎岖险阻,复杂难识。敌国偶有攻入国境,却大都不敢深入。因为敌军大都习惯了在平原地区作战,到了楚国境内不认识路,难以深入,又怕深入之后无法返回。是以各国对于楚国境内的地理情况并不是十分详知。至于南边的云泽一带,别国更是陌生。楚王担心,这次各国使节向他提出要去云泽观看一番,难保其中没有其它的目的。
终于,有一位楚国大臣作势要说点什么了。楚王瞥见了,是昭梦。
只听见昭梦说道:“大王,既然周天子专使及各国使节都有此要求,想略观我楚国山川之壮美,还望大王应允。我楚国与各国向来交好,又共奉周天子为天下之主。此次星耀天象非比寻常,原本就非楚国一国之事。陨星之相关情形理应让周天子与各国知悉。大王邀各国使节共赴云泽,共同察看陨星坠落之处,既可以消除各国疑虑,又可以请各位上使得见楚国山川之壮丽,官民之安足,将大王之功治传扬于诸国。”
昭梦并没有给楚王帮腔解围,而是顺势推波助澜。他觉得做戏就应该做足。只要此时利用各国使节的这个要求,将陨星一事掩盖过去,以后就可以暗地里慢慢寻找,使楚国独得陨星之利。所以他才趁势劝楚王答应各国使节的要求。
楚王被昭梦这么一说,一下有点愣住了,又看了看其他大臣,只见他们都默不作声,于是在心寻思着:昭将军说得定然有理。他定是想借机将陨星一事敷衍过去,堵住各国国君的嘴。我也想把这场戏做足了。可是各国使节要我陪着他们去云泽。我前脚刚从云泽回来,后脚又要去。而且那白犀牛对泽水有所感应。这些到底是福是祸,不得而知啊。
虽然心里不大愿意,但楚王还是故意说道:“既然各位上使有此要求,寡人理应答应,陪大家同去云泽。只是,现下正值盛夏,南方日烈,溽热难耐。云泽一带地势低洼,林木稀少,又多毒虫猛兽,尤其入夜之后,野营之处蚊蚁环集,顺手抓之成把。不知各位上使能不能耐得住辛苦?”
各国使节大都被楚王的这一问弄得心有戚戚。在楚国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不光忍受着南方的暑气,还饱受蚊虫叮咬之苦。楚国的蚊虫不比北方之国,色泽黑而劲沛,叮咬之后肌肤红肿奇痒难忍,抓挠之下乃至皮破血流。各国使节都知道,这还是在楚国国都的客馆里的情形,要是到了野外,恐怕更是苦不堪言。
但是,他们都已经把话说到了那个地步,谁也不好缩首食言,更不敢因此误了国君交付的差事。捱了一会儿后,各国使节只好都表示,能饱览楚国之山川美景,辛苦一点完全值得。
于是,楚王只得与各国使节约定,明日一早出发,前往云泽访查陨星。各国使节都先行告退了,回客馆命随从上街购买驱赶蚊虫的香草熏露,准备云泽之行。楚王和楚国大臣们则都还留在大殿之上。
这时候,昭梦向楚王问道:“大王,刚才宫人说,祭师和巫官已经离去,是真是假?”
楚王平静地回答道:“是真的。”
昭梦之前还以为楚王和来报的宫人一直是在做戏,这下子听到事情属实,顿时觉得事态十分严重。
过了一会儿,昭梦又问道:“那卫士所报陨星坠入云泽一事,是真是假?”
楚王再次平静地回答道:“是假的。”
这下子殿上众位大臣一片哗然。
原来,今日一早,楚王就去见了祭师。
当时,祭师正在吩咐随徒整理典籍,准备回程。
看到楚王到来,祭师直接说道:“想必大王知道我族与楚国之间的‘始约’吧。”
楚王说道:“百余年来,历代先王已无机会前往简阁。先父王与寡人都是年幼即位,是以‘天学’断绝。寡人只知有始约,不知何为始约。”
祭师说道:“始约源于我族预言。这预言起于上古之时。预言称,能帮助我族完成使命之人当生在楚地。于是我族与楚人订下始约。我族以祭师之力襄助楚人,而楚人为我族寻找预言中的那个人提供便利。即使是我,身为祭师,也不清楚这始约存在多久了。我只知道,一代代的祭师和一代代的楚王都去了,却从未有谁质疑过始约。”
楚王见祭师略有停顿,便插话道:“历代祭师护持楚国国运,功不可没,而始约令楚国福泽绵长,对此楚国无人质疑。”
祭师接着说道:“但始约终究是一个交易,有本才有利。自立约以来,楚国因始约得利不少,却还未出过本钱。”
楚王一听祭师这话,有些无措了,心里想着:祭师所说确实句句在理。不管所谓始约从何而来,有何目的,楚国历来仰赖祭族之助,是明摆着的事实。而长久以来,祭族确实也从未要求过回报。现在莫非是到了祖债孙偿的时候了。
于是,楚王谨慎地问道:“莫非祭师已经找到了预言中的那个人?”
祭师说道:“尚未找到。不过,此次星耀天象非比寻常,那颗陨星恐怕也不是寻常陨物。我族长老日前已经传话来了,命我尽早返回族地。我猜想,或许是到了楚国兑现始约的时候了。”
一听这些话,楚王心中顿时生出许多担忧来。一来,楚王担心,楚国与祭族的始约终结,从此国运坎坷。要知道,先楚王临终前曾告诫他,说是历代楚王都留有遗命,一定要尊待祭族。而楚王自己也对祭师之功劳有亲身感受,所以此刻心生担忧。二来,楚王担心,祭族预言中的那个人可能已经出生了,只是到底是谁现在还不得而知。一旦查明,祭族势必要将其带走。而恰好就在不久之前,王后终于生下了一个儿子,被楚王视为心肝宝贝。万一祭师所说的预言中的那个人正是楚王之子,可如何是好。在楚王的有限了解之中,祭族虽无灭国之力,但要带走王子并非难事。楚王也曾听闻过些许有关羽光卫的传言,更听过王室中流传的的训诫——“王脉不绝,始约不断”。
楚王想从祭师口中多知道些东西,于是接着问道:“若楚国兑现了始约,祭族还愿意相助楚国吗?”
祭师看了楚王一会儿,说道:“我族有我族的职责与使命。楚国帮助我族找到预言中的那个人的时候,恐怕就是始约终结之时。大王,我已经说过了,始约终究是一个交易。我族并非刻意帮助楚国,大王也不必因此感激我族。我族与楚国之间的一切都是各取其利。”
楚王说道:“如此,对楚国来说岂不是太过残忍了。祭师去后,无祭族之助,楚国必将失去往日之优势,陷入危境。寡人不知该如何应对。寡人素知祭师仁厚,还请祭师为寡人再建一策。”
楚王心知祭师是留不住的,祭族也不愿意透露他们自己的事情,所以只能说出这点最后的请求。
祭师居然给楚王做了个礼。楚王赶紧回了个礼。
然后,祭师说道:“我族长老有言,我族极少与人交往,唯有为达成此次使命而与楚国交好甚久。长久以来,我族实则已视楚国为友。奈何使命将至,始约将终,我族须赴职责。待到预言实现,我族就将隐去。我族长老让我告诉大王,此次天象刚烈,陨星非凡,百国覆灭,霸王焰世。国运自有天数,强者虽为之而不能改之。日后,楚国若有危难,可向巫人求助。巫人为参研医理与玄机,需要楚国提供的珍禽异兽,想必不会拒绝楚国的求助。不过,我去之后,料想巫官定然也会返回巫山。”
说到这儿,祭师转过身,从案上所剩典籍中翻出一册,拿在手中,说道:“百年前,简阁遭遇雷火。守护简阁的羽光卫与秘音监为抢救典籍死伤惨重。那次的雷火之灾事出蹊跷。为保护剩下的典籍,我族与巫人约定各自守护其中一半。因此,我族与巫人订下了新的规约,并交换地图,以便联络。”
祭师将手里那册竹简交到楚王手中,说道:“这册书简上记载着去往巫山之心的方法。我族与巫人有约,绝不泄露对方地图。巫人感念我族曾经提供的庇护,允许我族认可之人照此方法进入巫山之心。”
楚王接过竹简,展开一看,空无一字。
看着一脸疑惑的楚王,祭师接着说道:“巫人说过,这竹简需要在龙潭月光映照下,才会显出字句。”
楚王满脸忧色地说道:“可是,巫人行踪隐秘,恐怕楚国无人知晓巫山龙潭之所在。敢请祭师再略为指点一二。”
祭师说道:“实不相瞒,我也未曾去过巫山。不过,巫山自存其地,既然能为人力所隐,也必能为人力所现。”
祭师又向楚王做了一礼,说道:“大王,告辞。”
然后,不待楚王答礼,祭师已出门而去。
当时,楚王拿着手中那册竹简,许久才移步回宫。
所以,也可以说,今日在大殿上,楚王一直在演戏。只是没人知道戏中的真真假假。就连昭梦也只知道一半。所以这场戏演得磕磕绊绊。不过还好圆过去了,没让各国使节看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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