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 雨季结束之日：入场（2 / 2）

阿尔泰娅适时接上最后一句：“等花出现之后，就拜托您了，格雷先生。”</p>

刚好在这个时候，纱帐外，麻脸可可高喊着仪式正式开始。</p>

于是两人便自然而然地停止了对话，一同沉默了下去。</p>

仪式开始之后，排在第一位的是新娘兰尼。</p>try{ggauto();} catch(ex){}

帐外的神殿里灯火通明，隐隐绰绰通过层层薄纱投射进来，从阿尔泰娅的纱帐内，格雷虽然看不清外面的新娘的容貌，却能看到一道身着白纱的形体出现——那位应当是新娘兰尼。</p>

人影来到水池边，跪下，伏下身子。</p>

然后，开始间而和缓，间而痛苦地抽搐。</p>

水声依然掩盖了痛苦的声音，令这一幕看起来仿佛温柔了许多。</p>

格雷突然扭过头来，肆无忌惮地地盯着在阿尔泰娅，像是在等待着她的反应。</p>

但今天的阿尔泰娅却特别淡然。</p>

她只是坐在原地，默默地看着这一幕。</p>

人群欢呼了大约三次之后，属于新娘兰尼的仪式结束了。</p>

但新娘兰尼并未离开水池回到账内。透过纱帐，可以看到她的身形前往了圆形的水池另一端，在那边某个也许是事先定好的某个位置跪坐下来，像是坐在圆桌边的客人。</p>

帐外，麻脸可可继续高声召唤下一位新娘——新娘塞布丽娜。</p>

很快，代表着新娘塞布丽娜的形体出现在了水边，继续着痛苦而无声的表演。</p>

阿尔泰娅再次只是默默看着这一幕。</p>

直到第三名新娘也开始受苦，格雷才终于开口道：“今天，你没打算像平时那样站出来阻止她们受苦吗？”</p>

阿尔泰娅目不斜视，表情淡然：“婆婆们虽然平时有意在折磨我们，但今天还是有分寸的。她们都不会有危险的。”</p>

顿了顿，她不自觉地仰起了下巴，似乎显出某种骄傲：“而且……我等会儿就会将她们完全从这个噩梦里拯救出来的。她们很快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乡，过着幸福的日子，不需要再担惊受怕了。”</p>

“所以……”他发出了和上次同样的问题，“你很喜欢其他新娘吗？”</p>

而今天，阿尔泰娅也淡然且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是的。因为她们也喜欢——”</p>

格雷继续从旁边盯着她，不想放过她的每一丝细微表情：“没人喜欢你。”</p>

阿尔泰娅的身体无法控制地一震，终于没法再保持平静了。她转回头来，以一种难言的神情望向格雷。</p>

格雷不紧不慢，开始将他所挖掘出的新娘们的心声一一道来：“新娘兰尼来自被神圣帝国摧毁的丹人部落，只是觉得现在不适合内讧，才克制着怒火，没直接冲过来和你这个神圣帝国人打架。</p>

“新娘塞布丽娜在沦为奴隶之前，是个来自低地国家的破产商人家庭。她对于你这位高贵的‘伯爵之女’也沦落至此，只感到幸灾乐祸。</p>

“新娘阿加莎觉得她才是最美貌的……但为何，不论在何处，大家都只看着你呢？”</p>

“新娘卡娅已经是一个狂热的雨神信徒了。她其实很恼怒你总是阻碍仪式，但也忌惮你……毕竟，雨神通过祭司，好像一直在毫不掩饰地表达着对你的偏爱。”</p>

“新娘玛丽倒是很简单，单纯就是看你不顺眼，觉得你是在看不起她。”</p>

“哦对了还有新娘可可……呵呵，她亲口跟我说过，她巴不得你去死呢。”</p>

“你看，其实……”最后格雷看着阿尔泰娅，特意放慢语速，一字一句道：“每一个人，都不喜欢你。”</p>

然后，他期待着阿尔泰娅的反应。</p>

否认，愤怒，争辩，抑郁，接受——这就是库伯勒罗斯的“哀伤情绪模型”，人在受到打击时候会经历的五个阶段。</p>

所以，阿尔泰娅会立刻否认，并且愤怒地与她争辩，吵着新娘们不可能讨厌她吗？</p>

实际上刚才在格雷一句句地撕开新娘们勉强维持着的窗户纸的那个时候，他就看到了阿尔泰娅所受到的重大打击。他看到了她逐渐无法再掩饰住的表情变化，以及整个人身上愈发散发出的可怜的气息——</p>

阿尔泰娅确实露出了片刻迷惘。</p>

但接下来，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叹了口气，吐出三个字：“……我知道。”</p>

顿了顿，她低下头去又补了一句，“这也……很正常。”</p>

“毕竟，有些人招人喜欢，也有些人就是被人讨厌，这很正常……这不重要。”最后，阿尔泰娅再次抬起头来，以平静的神色轻声道。</p>

……怎么回事？？阿尔泰娅怎么这快就接受了？格雷一时愕然了。</p>

他盯着阿尔泰娅，感觉着被她掩饰的很好的悲哀气息，转动着念头，品味出一丝微妙的气息。</p>

是的，阿尔泰娅的情绪恢复得那么快，并不是因为她不真的不在乎这件事，并不是因为她没有受到打击，而更像是……她早就“习惯”了？？</p>

但这又再开什么玩笑？一个有着尊贵身份的天之骄女，不是应该理所当然应该高傲，理所当然应该自信吗？</p>

格雷只好承认自己确实看不懂阿尔泰娅。</p>

他只能继续道：“不，这很重要。因为，你为什么要费尽心思，付出高昂的而代价去救一个讨厌你的人？”</p>

这个问题令阿尔泰娅陷入了沉思。</p>

但最后，她的表情与眼神竟然再次坚定起来了：“因为她们需要我。”</p>

阿尔泰娅望着格雷，平静地再次确认道：“因为她们向我求助了。”</p>

格雷有些不解：“什么时候？我可没听她们说起过像你求助的事情。反过来说，你也不可能把你的真正目的告诉她们吧？”</p>

“在刚来到雨潮村的第一天，她们在最惶恐无助的时候。她们一个个，都哭喊着——“妈妈，爸爸”——“我想回家”——“谁来救救我”——“我还年轻”——”阿尔泰娅道。</p>

她稍稍沉默，像是在回忆那一幕。</p>

然后她再次开口，语气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坚定：“而我听到了，那时候我就在心里答应了。我会救她们。毕竟，我是为什么到这个地方来的？不就是想要除掉这条龙，让悲剧不再发生吗？”</p>

格雷愣了下，然后翻了个白眼：“喂，所以，这所谓的求助，不就是你的一厢情愿吗？事实上，她们可个个都对我说，村子里的生活不错，你的反抗是没事找事，甚至是给她们添麻烦……你可以试试对她们说实话，我打赌她们不会觉得你救了她们，只会把你当做夺走她们幸福的仇人。”</p>

“她们只是一时被骗了。”阿尔泰娅瞥了他一眼，“仪式之外，新娘的待遇确实不错，嬷嬷还告诉她们只要完成仪式就可以重获自由之身……但事实上，她们活不过仪式的。”</p>

“这一点，你我都清楚不是吗？”</p>

“但你就可以用‘她们自己是那样的要求’为借口，看她们去死？”她看着格雷，眼底再次透出轻蔑，“那我和你不一样。我只会觉得她们怎么想这不重要，她们讨厌我也不重要。”</p>

“重要的，就只有她们需要被拯救。这是一个事实，是无法被谎言的蒙蔽的。</p>

“她们现在不要我救，是虚假的。她们当初的眼泪和求助，才是真实的。”阿尔泰娅最后抬头望向外面，透过纱帘望向其他那六枚纱帐的影子，表情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所以，我会救她们。”</p>

格雷尝试去归纳与理解她的想法：“因为她们确确实实地会受害，这就是无法无视的求助。”</p>

“是的，就只是如此罢了。”</p>

“那我就搞不懂了。按此逻辑，嬷嬷与村人又是怎么回事？”格雷抱起肩膀道，“他们明明都是凶手吧？没向你求助吧？为什么你也不让我们动手？为什么你也要保护他们？”</p>

阿尔泰娅平静地答道：“有啊，嬷嬷们也有向我求助啊。”</p>

“……这又是什么时候？”格雷再次警惕起来了。</p>

难道他们的真正身份已经在不知何时泄露了？</p>

阿尔泰娅突然像是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在平时照顾我们的时候，嬷嬷们在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对我们的真正的温柔，我能感觉到。”</p>

“……不，也许也有你这样的人，会感觉不到别人的善意。”她又轻蔑地瞥了一眼格雷道。</p>

格雷嗤笑了一声：“不，我当然能感受到。但是啊……”</p>

“没错，你说的对，她们平时有对你好……但是你就这样被骗了，被耍了。那些人对你好，不过是因为她们清楚她们终究会害你，所以那只是一种补偿，一种心理安慰罢了。”他撇嘴不屑地道，“最终，这点善意也不过是为了恶意的目的，像是恶意的帮凶。”</p>

阿尔泰娅却只是淡淡道：“所以，可以这样说对吗？她们，想要我的原谅。”</p>

格雷一愣。</p>

“那就是她们向我的求助。”阿尔泰娅断言道。</p>

格雷一时之间，完全语塞。</p>

然后他眯起眼睛，盯着阿尔泰娅，再次感觉到了心中罕见的恼火：“……你有病吧？”</p>

“难道你看这世上每一个人都在向你求助吗？你真以为自己是圣女了？”</p>

阿尔泰娅并没有在意他的嘲讽，反倒是陷入了思索之中。</p>

“这到没有。”最后，阿尔泰娅突然望向格雷，今天头一次露出微笑，“你就不是啊，格雷先生。”</p>

“——我？”</p>

“格雷先生，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不知为何确信了。你是永远不会向我求助的。相反，你想救我。”然后，她脸上的微笑，逐渐消失，“……所以，我对您，实在是喜欢不起来。”</p>

格雷头一次感受到了因为完全无法理解而头脑一片空白的感觉。</p>

但这种状态，却仿佛与他平时常用的那种压抑思考激发灵感的状态重合了。</p>

他愣愣地看着阿尔泰娅，突然之间，冒出来一个念头：“我总觉得你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是我想不起来我在那里见过你。你呢？你记不记得，你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我？”</p>

阿尔泰娅一愣，目光一闪，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p>

然后她吐出最简单的两个字：“没有。”</p>

格雷继续盯着她，不说话。</p>

阿尔泰娅倔强地坚持着。</p>

格雷逐渐回过神来了。</p>

他继续盯着她，不自觉地露出微妙表情：“真奇妙，不知怎么……但我能百分百确信，你没撒谎。”</p>

“你一点点都不记得我，你真的是第一次见到我。”</p>

“所以你刚才那个眼神……是看不起我对吧？你心想，我在用老套的话术跟你搭讪……”</p>

“……”</p>

——啪，格雷突然一击掌。</p>

“好。”他用再次扬起来的明朗的声音道，“简而言之，你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虽然你和她真的很像……但你的确不是她。”</p>

“我认错人了，我向您道歉，阿尔泰娅小姐。”</p>

阿尔泰娅简单地点点头接受，然后闭上了眼睛：“对不起，格雷先生，仪式很快就要轮到我了，请您先离开吧。”</p>

格雷干脆地转身，只一步，整个人便从帐篷中消失了。</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