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何罪之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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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潭州府,楚王宫。

李源奉命而来,右脚刚迈进大殿,便瞧见十来名披挂完整的将军肃穆地分坐于两侧,更有两人面南而坐,其一便是主帅湖南安抚使边镐,另外一人李源倒不认识,无甲胄在身,只着一身长长的紫色官袍,胸前绣有七种图形,甚为复杂。

李源只看此人头顶的进贤冠有三道梁,瞟了一眼便知道定然是三品以上的大官。(杜甫《丹青引》:“良相头上进贤冠,猛将腰间大羽箭”)

但在此欢庆时刻,众人却是满面愁容,殿内气氛实在怪异。

李源不动声色,恭恭敬敬地拱手见礼:“小人见过边帅!见过诸位将军!”

边镐毫无感情地冰冷开口道:“李源,本帅可是等候你多时了!此行我军能够兵不血刃拿下潭州,楚王束手就擒,你辛苦了。”

李源寻思了片刻,淡淡地应道:“小人不敢居功!马希崇能够降服,只是畏惧我大唐陛下和王师的天威。若无边帅的信任,小人怎能侥幸成功?!”

边镐仿佛面色缓和了几分,扬手道:“不必自谦!你三骑入城,说降楚王,将来必定传为佳话!我大唐人才济济,可谓英雄出少年。”

“好一个英雄出少年!李源,本相问你,你可知罪?”

这一声冷厉,李源猛地抬头,瞧见坐在边镐身侧的那人忽然发起官威,但还是保持着平静说道:“不知这位大人是?”

此时边镐抢过话来:“李源,这位是陈觉陈使相,也是此行陛下钦命的监军使!还不快见礼?”

陈觉?李源脑海里飞速运转,渐渐清晰,这位就是那个“五鬼四凶”之首,南唐权臣陈觉么?!忽而不免心惊肉跳,这陈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源的惊恐并非是由于陈觉的身份,而是此人一贯而来的骚操作,因为他想起了一段很有代表性的南唐往事。

保大四年(946年),南唐灭闽之战到了最后一步,只剩福州一地。由于“五鬼”中的查文徽在平灭闽国时立了头功,作为老大陈觉开始心生妒忌。

本来继续出征便可轻而易举搞定的事情,不懂军事的陈觉非要在皇帝面前毛遂自荐,说自己可以借着陛下天恩,游说福州来降之类云云。

偏偏皇帝还真信了,排除众议让他去了。结果陈觉到了福州立马后悔,差点没被福州兵的阵势吓尿了,半天憋不出话来,又灰溜溜地跑回去。

这下丢脸丢大了,越想越气,又不敢回江宁府见皇帝,最后一不做二不休,竟然矫诏出兵!由于陈觉这番折腾,南唐已经耽误了最佳战机,前线指挥权又落到了陈觉等人手里,大军硬生生在福州城下耗到了第二年,保大五年二月。

这时,正值契丹灭了后晋,南唐震动。中原无主,南唐这淮南之地就紧挨着,已经有无数中原官吏及百姓南下投奔。如若南唐此时北伐,说不定便可复兴大唐!可惜被陈觉这番操作,不仅国库粮草耗费巨大,大军陷在了南线的泥潭之中。

最后,北面的后晋太原留守刘知远趁机窃取了中原,建立了后汉。南面福州选择投降了邻国吴越国,南唐啥也捞不到,到手的泉州府,还干脆割据自立了。

南唐自此元气大伤,生平宏愿在于一统天下恢复盛唐的皇帝李璟,差点没气吐血,于是勃然大怒想把陈觉斩了,但最后还是忌惮宋齐丘陈觉一党在朝中的势力,只是轻判贬职,并没有重罚。

此时已经过去了四五年,期间对于陈觉的去向史籍记载的倒是不多。李源马上反应过来,上次虽然陈觉犯了大罪,但此人在朝中势力庞大,虽然触怒了皇帝李璟,但几年间官复原职是必然的。而作为监军专业户的他,如何能放过这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李源心里暗暗有数,佯装一副畏惧的模样:“小人见过陈使相!不知小人犯了何罪?”

不等陈觉开口,李源立马接道:“小人居于乡野之时,便曾闻陈使相乃我朝难得的贤相,上为陛下分忧,下有识人之明,素来忠君爱民,秉公治政,有房杜之风,可谓我朝中柱石!”

刚想瞪眼却被下了眼药,陈觉最喜奉承,对李源此人倒是有了一丝好感,刚想骂出口只能无奈地收住:“咳咳,这个嘛,本相承蒙陛下厚爱,自是要为陛下鞍前马后。我且问你,你是否假传陛下诏命,许诺降王马希崇节制楚地?”

该来的还是来了!李源心想,马希崇果然是向边镐及陈觉,讨要封地了。

好戏上演。

昨日的庆功宴上,边镐便被马希崇当着众人的面求讨楚地,心里正窝着火,此时见李源抬头注视着自己,只是冷冷地开口道:“使相,李源年方二十,做事难免欠考虑。但此役我军不战而胜,楚地并入我朝指日可待,许诺之事,必是一时权宜之举,不如许他功过相抵,使相......”

陈觉轻哼了一声,目露寒光:“边大帅,何谓权宜?我大唐乃上国,陛下极重信义,怎能信口开河?此战你虽然有功,但你要陷陛下于不义吗?那马希崇可口称,此子是奉了你的命令,向他许诺——”

这可是大逆不道的重罪!眼看大功在手,立马飞黄腾达的边镐,果断做出了选择:“荒唐!绝无此事!本帅一心忠君报国,怎敢犯如此大逆之罪?本帅可没有陈使相的胆量,还想多活几年!至于命李源入城招降,这是本帅的妙计,可此子却私传陛下诏命,本帅即刻以军法论处便是!”

这一番暗讽,不仅撇干净责任,还直接刺中了陈觉的痛处。

陈觉满脸憋得通红,差点失了使相的威严:“你!”

李源此时已对边镐这番言语深深的失望,果不其然,先前他便预料到,此战边镐大多会把这计策和功劳揽到自己身上,以求高升。若不是自己多了一个心眼,借马希崇之口,把自己这个关键人物引出来相见,说不定最后顶多赏赐点银钱就草草了事了。

此人好大喜功,心胸狭窄,无半分情义。

见边镐与陈觉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必有龃龉。李源当即下了决心,慷慨激昂道:“陈使相,此事与边帅无关。是小人一人所为!”

陈觉倒是有些讶异道:“哦?好,是条汉子!你可知假传陛下诏命,论罪当诛?!”

李源不紧不慢地回道:“小人知道。但使相,小人只是承认向那马希崇许诺节制楚地一事,却并未假传陛下诏命!”

陈觉不知李源话中之意,只以为是垂死挣扎,立即接道:“呵,还敢狡辩!本相久居御前,奉命到此监军,陛下诏谕皆是由本相传达。陛下何曾下过如此诏命?”

李源心里早已准备妥当,从容不迫地说道:“使相容禀,小人非是狡辩,许诺一事乃安楚之计。原因有二,其一,马希崇此人乃重利忘义之辈,正是因为小人向其许诺节制楚地,他才愿举族投降,得使我军不战而胜。其二,如今楚都潭州府已下,楚王束手就擒,除了朗州一隅,楚地再无反抗的军力了,数月后必然再无战事!而战事之后,便是抚民!

楚地毕竟被马家父子占据多年,尽管马希崇等不肖子孙祸国殃民,但时至今日,楚地仍然不乏心念先祖马殷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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