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森骨绝地，无缘之情（2 / 2）

汉斯焦急低吼，双目血红地拿出护命魔石，激发出蕴藏在内的强大魔能，速度顿提六倍以上，瞬间，拉开了差距。

但也因魔力大量的消耗，导致魔石表面，产生了不可修复的裂痕。

忽然，前方两道，突起数十米长的六臂鬼爪，划破空间，朝他们狠狠拍来。汉斯眼含煞气，并指勾画虚空法阵，降下一排黑色刑牢，封锁了白骨海路，露出一条双人空道，直通诡异尽头。

“枯刑黑牢·断天壁！！！”

砰砰砰——

一路上，不停有可怕的尸骸与畸形的生物从四方飞来阻道。汉斯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对手，一边护持着惠娜丝，一边操控各种魔法向挡在前方的所有怪物轰去。

手中，魔石不断输入魔力补充流逝的部分，两人速度不减，撑着魔法护罩，往前使劲飞。

但汉斯的身体，也终究因超过承载的极限，开始崩裂喷出血来。不到一会，他的身上，就被鲜血浸染殆尽，成了一个血人。

一旁，惠娜丝那残破的衣裙与露出的肌肤，也被慢慢溅地猩红满目。

“汉斯？！”抱着男子腰身的惠娜丝，抬起苍白精致的脸庞，皱起眉头，神情紧张的担心道。

“没事，我挺得住。”汉斯表情扭曲的忍着肉身被外在压力和内在乱窜的魔力，给双向撕扯的痛楚，眼神坚定道。

“恩。”惠娜丝轻轻应了声，沉默了，懂事的压下心头的忧虑，不在让汉斯为她分心。只是，搂着汉斯腰身的双臂，环的更紧了些。

轰隆隆隆——

骨海翻卷，万鬼咆哮，似有新的恐怖即将出世。汉斯面无血色，抿唇不语。他能感受到来自地面骨海里、后方诡雾中，有更恐怖的气息正在复苏。

好像，都不愿意让他们靠近那尽头的虚空裂缝。

汉斯甘愿赌一把，搏一命。燃烧体内全部的魔力，极尽横冲，飞的速度，连残影都快看不见了。

每每突破音爆，留下短暂的白雾时，他们就越接近前方的裂缝。虽然，有魔法屏障保护，但劲烈的罡风，仍是，刮得二人皮肤生疼。

而且，不知是否是心理因素，之前，来到森罗骨海时，感受到的那股压抑与恐惧，再次浮上心头，并且，更加强烈，刺激的心跳快得停不下来。

浑身绷紧，精神预警。全身上下的细胞，在这一刻，统统产生了排斥反应。

但没办法，汉斯二人，已经，回不了头了。后方，有数股可怕的气息，快摸到他们的后颈了。

就在四方的畸形生物逼杀到眼前的时刻，汉斯心下一狠，咬牙捏碎了护命魔石，登时，庞大的魔力贯入两人体内，浑身散发刺目的蓝光，直接轰穿了空间界壁，一步跨到了虚空裂缝所在的尽头山丘。

留下惊人的能量，在他们之前待得空中引爆，炸开了森罗骨海和血肉之山，摧毁了一众追来的诡影。

汉斯与惠娜丝刚一落地，便吐血趴倒在地。随着，身上的蓝光消散，他们现在的躯体上满负疮痍和裂痕。体内，更是一点魔力都没留下。

但危险的处境仍在，可伤势严重，又失去反抗力量的他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伤势最轻，只有，体力耗损比较多的惠娜丝，虚弱地爬了起来。她蹙着眉头，感受着浑身伤口传来的刺痛，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惠娜丝忍受着身体的不适，脸色发白的勉强站起，她还未来得及观察周围的环境，就听见一声异响。回头一看，发现一根被之前爆炸震断的巨大骨刺，咻的一下，朝这里飞来，方向，正好是躺在地上的汉斯。

她的神情，瞬间，大变。脑袋还没反应，身体已经下意识地挡在了汉斯的身前。

噗呲一声！

娇弱的身躯被一下子整个贯穿，包含心脏在内的胸口，由一根巨大的骨刺填满，尖头插进了地里。

汉斯回头转身，瞳孔一缩，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现场无声，一名蓝裙的美丽女子后仰着身子，双足悬空地挂在白色的骨刺上，长发散落，半掩面容。只有，鲜红的血水，顺着洞穿纤瘦后背的伤口，滑满白骨之刺，滴落在干黑的地面上，溅起小小的血花。

一声声的滴音，惊颤了汉斯的心灵。当他看见惠娜丝缓缓转过头，双眼中，流露出庆幸、遗憾、复杂和某种释然的感情，而将要散去光芒时；汉斯的内心深处，有什么崩碎了……

他忽然疯狂地扑了过去，再也没了往日的风度。五官扭曲、痛苦、不解和疑惑，还有些恐惧地伸出手，颤巍巍地停在那还在微笑的脸前，不敢寸进，怕打扰了这份美好。

汉斯紧紧咬着流出血丝的嘴角，声音无比压抑，嘶哑的说道：“为什么……要替我挡这一下？”

惠娜丝虚弱地喘着气，只是，安静地看着汉斯那仓皇不安的脸庞，不语。

汉斯突然注意到惠娜丝那双美丽明澈的眼里，蕴含着某种深意的感情，不由一愣，皱起眉头，脑海里，莫名浮现一个猜测，他压抑着内心的揪痛，迟疑的问道。

“你和我在这里，难道，不是第一次见面吗？”

惠娜丝闻言，却笑了。她慢慢扭过脸，看向漆暗无星的天空，眼里，不禁有些追忆，那曾经的初始，那美妙的相遇。

在惠娜丝年龄尚小的时候，曾与家人一起离开雕具岛，前往内陆境地的菲欧蕾王国游玩。

在某个月圆高照的夜晚，她们一家乘坐着马车，去往邻镇的途中，在森林官道上，和其他人一起，被卷入了两个势力的纷争里。

护卫们纷纷战死，父母受伤，幼年的惠娜丝躲在翻到的马车里，捂着小脑袋，浑身发抖的哭泣着。

当战斗结束后，却无意间，被残存下来的恶徒发现，他们伸出凶残的大手，拽着幼年惠娜丝的长发，硬生生的从马车里拖了出来。

在见到幼年惠娜丝已初显美丽的容颜后，许多人不禁动起了歪心思。疑似头头的猥琐男子，目光邪恶地扫过惠娜丝那稚嫩的身躯，坏笑着走向惊恐不安，眼角挂着泪水，面色苍白可怜的小女孩。

耳旁，是父母的尖叫和怒骂，还有，其他落难商旅的反抗。害怕与恐惧，占据了惠娜丝小小的心灵。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她明白，一定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就在惠娜丝惴惴不安，大大的眼里，显出绝望，不禁要闭上的时刻，一抹刀光划过，在坏人头头毫无察觉，保持着邪恶笑容的瞬间，整个脑袋从脖颈上掉了下来，血水如泉喷涌。

随后，一只小脚踩落，将那颗人头跺爆了。

幼年惠娜丝止住了哭声，呆呆地望着站在她的身前，穿着黑色紧身衣，与自己一样面孔稚嫩的少年，俊秀的脸上，一双冰冷的眸子扫了过来。

是和她相似的湛蓝之瞳，在月光的衬托下，少年的眼眸格外的幽静，散发出淡淡的冷光。

明明那么的冷酷，却不知为何，让幼年的惠娜丝感觉到这个少年似乎在透过自己看着某人。他的眼底，浮现出一抹痛苦与挣扎，还有，一丝的怀念。

是他曾经失去过的亲人吗？所以，他才会在看到自己时，触景生情，想到对方么？

人生的初见，是他们相识的第一眼。

多年后的再遇，却成了他们重逢后的最后一眼！

两人无声对视，彼此注目，成了月夜下，他们心中唯一的画面。

后来，救援的军队赶到，惠娜丝一家与其他商旅得救。黑衣的少年，随着一群冰冷的神秘人一起，消失在了森林之中。

被父母紧紧抱在怀里的幼年惠娜丝，没有像其他小孩那般大哭大闹。反而，安静地侧过脸，静静凝望着远方漆黑的树林，那少年消失的方向，将他的模样，牢牢记在了心底。

少女长大后，再次得到那个少年的消息时，对方已是‘罗波诺澜区的执首’，而她也成了优雅知性的二小姐。

那是，他们再次相见的开始，以及，迈入命运的结局。

“我……不后悔……”

惠娜丝的身体，半悬在巨大的骨刺上，她虚弱的轻轻喃喃道。

汉斯竖起耳朵，双手无措安放，心慌的喊出了声。

“不后悔什么？惠娜丝，你醒醒！不后悔什么？你不后悔什么啊？！”

惠娜丝表情柔和，微微含起嘴角，合上了双目。一滴清泪无痕，画下今生情缘。

我不后悔喜欢你。

语未尽完，徒留遐想。

声声悲言，却唤不回已熟睡的那人。

心窒痛觉，空洞无泪。

汉斯不明白，为何，这个女人的离去，会让他这么的心揪？

虽然，短短时日，他们并肩前行，迎难而上，苦难同当。历经数次生命艰险，早就成了可以放心交托后背的战友。

或许，汉斯曾被惠娜丝的美貌惊艳过，撩动了春心，但应该还没到爱慕疯狂的地步。

他不懂，惠娜丝为何能毫不犹豫的为他挡招，献出珍贵的性命？是否与他不知的初遇有关？！

虽情未深重，但汉斯内心的痛是真的。

这种再一次失去对自己重要之人的感觉，令他悲痛欲绝，愤怒不甘。

汉斯原本只是一个无名小村里的平凡少年，有着威严的父亲、温柔的母亲和一个可爱的妹妹，以及，一群友好的伙伴。

天真无邪的他，本以为这份幸福的日常，能持续永远。

不想那一日，村外来了一帮信仰黑暗的邪教徒。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以活人为祭祀，展开血腥的大屠杀。汉斯所认识的人，没有一位幸免，全都成了魔法下的亡魂。

父母为保护他而惨死，妹妹因他大意暴露了位置，遭到黑魔法的轰炸，连骨灰都不剩。

那一日，他疯了。

那一日，他失去了一切。

那一日，他明白了自己的无力；也深刻体会到没有力量，不仅，保护不了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人；甚至，连自己的命运与人生，都只能任由他人摆弄。

从那时开始，汉斯便对力量充满了渴望与执着。他要掌握强大的魔法，不再受他人的操控。他要掌握自己的人生，成为真正自由的人。

哪怕，算计一切，牺牲他人，他也要得到绝对的力量，不能死！不能死！

感情是拖累，那就变成一个冷血的人好了。

可为何？为何现在的自己，心是那么的痛？！

为什么呢？

啊~

是失去吗！

再一次，有自己想保护的人，从自己眼前死去。而且，又是为了救自己。

再一次！再一次！再一次！

再一次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让自己再一次经历这种无力的痛苦。

即使，现在的自己，已掌握了不弱的力量。但面对如今的绝境时，他仍是如幼年一般无力，改变不了什么。

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汉斯放开双手，跪在地上，仰天咆哮，撕心裂肺，泪不止尽。悲痛、哀嚎、绝望和怒恨……

他恨啊！恨自己无能改变命运。恨自己无力救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惠娜丝香消玉损。

他是个不祥的人，所有爱他的人，都将因他而死去。

他该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

汉斯无力地垂下了脑袋，丧失了斗志、野心和欲望。什么也不愿想了！不想了……不……想了……

他撑着虚弱的身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双眼空洞地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将惠娜丝那冰冷纤瘦的身躯，从巨大的骨刺上，抱了下来，平放在了地面。

汉斯坐在女子的尸体旁，为她整理好仪容，将她的双手交叠在一起，搭在了血淋淋的胸前。

右手轻抚着惠娜丝那干净安详的侧颜，沉默了许久，才收回手，重新站起。幽幽注视着仅离此地山丘数十米外的尸海与鬼手，确定了它们不敢接近这里，似乎，很忌惮他背后不远的虚空裂缝后，才转过身。

汉斯抿紧唇缝，皱眉不语，望向山丘顶端的空间裂口，灰暗的眼眸内，闪过几缕异光，很快又复归平静。

无念无想，踏步走向山丘之上，只为解开，心中的一个疑问。

黑色气息弥漫，至邪的压迫感，投落在汉斯身上，让人脸色不禁一变。

耳边，不时传来诡邪的低语，时时蛊惑，想要将人诱使堕落。

目之所见，草木枯萎，生命荒芜。只有，浓浓的死亡气息，笼罩在这片小小的山丘上，不稀不散。

这里，宛若一个独立的世界，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随着，汉斯离山丘越来越近，那股由心而生的无形压迫，更重了。不仅是身体，连灵魂都倍感吃力。

背慢慢驼了下去，他每一步都走的非常痛苦，且大汗淋漓，呼吸都乱了。

汗水湿透了全身，惨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汉斯忽然，感觉身体很疲惫，眼皮有一下没一下的想要闭上。但是，他始终坚持着。

只是，眼前的景象有些扭曲，视线模糊了许多。在他眼里的世界，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看不真切，也看不清晰。

走起来的步伐，像是，喝醉一样混乱。

他不在意的向上走着，五感或者说是六感，渐渐地失去了往日的敏锐，等他察觉到的时候，身体上的好多部位，都已出现了轻重不一的灰化反应。

他起先怔了怔，随后，莫名的大笑起来。眼底，仿佛，蕴含着刻薄的自嘲与苦涩。他笑得浑身颤抖，然后，毫不在意地大步登上了山丘之顶。

耳边的滋滋声，越来越大了，令人烦躁。当他终于来到邪气弥漫的虚空裂缝前时，他的整个躯体骤然突变，加快了灰化的速度，消散了大半；只勉强残留下半个脑袋，和一根指头与脚尖，悬在半空。

汉斯平静地看着眼前不知深浅，寂静无声的虚空裂口，有生以来第一次心无杂念，只凭本能，向着前方，毅然决然地踏出了那一步。

前方，如同生命禁止的领域，谁也不能侵犯。在汉斯这个外来者到来的一刻，就已经定下了结局。空间泛起黑色的涟漪，扫过他残存的肉身碎片，在无声中泯灭灰烬。

那一眼最后，汉斯看见了裂缝边缘闪烁起好久不曾波动的能量，显照出它诞生的过程。

在某个天地异象风雷炸裂的时刻，九道散发着至邪罪力的身影，付出巨大的代价，剥离神躯，以弱小凡人的姿态，浴血闯过界壁，来到这方与他们相斥的世界。

如果，有眼熟的人在此，定会猜到这九位来者的身份，正是如今祸乱灾起的源头——原神九罪！！！

而此地的森罗白骨海、畸形巨影和诡邪恶灵，都是沾染到他们身上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罪之气息，而产生的异变侵蚀。

汉斯满足了最后的愿望，看见了真相。残存的肉身，连同灵魂一起，消散在这片不祥的土地上。有念、有悔、有恨，可却无力改变什么。

现在想来，自汉斯从罗波诺澜小镇的逃亡开始，他便已身不由己的走向了一条毁灭之旅。

仿佛，是注定的末路。

而惠娜丝，则是上天赐予，陪他一起走完最后一路，了断尘缘的礼物。

汉斯这一生，都在与自身不幸的命运做斗争，想要主宰自己的人生，不由他人掌控。可最终，到头来还是失败了。

但他，不是输给了自己！而是，输给了不想让他活得无情天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