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同桌(2 / 2)
江序应了一声。
看来这个沈老怪还是挺刚柔并济,奖惩兼备的嘛。
还行,不是那种独断专行的昏君。
反正都比那个看不见人影的陆濯强上一万倍!
想到陆濯,江序心里又涌上了一百万种气,拿出那张陆濯画像,就又狠狠画了一个大王八!
然而最后一笔戳得太用力,直接把纸“歘”地一下戳飞了。
江序弯腰去接,却在即将触碰到纸张的前一秒,眼睁睁地看着那副画像被另一只冷白削长的手捡走了。
很白。
很长。
还骨相分明。
是江序在现实生活中见过的最好看的手,而这只手又正好属于这幅画像的主人。
“......”
艹!
反应过来的江序连忙一把抢回画像,凶道:“谁让你乱捡别人东西了!”
说完,就转身对向铁皮柜,唇角再次抿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陆濯也没拦他,只是把目光落在了被吃得干干净净的外卖盒上,然后才收回视线:“我以为这本来就是给我的东西。”
江序:“。”
难以否认。
主要怪他速写技术太好,实在没有办法拿着那张和陆濯几乎一模一样的“王八”画像抵赖。
于是理不直气壮:“画的就是你,怎么了!你做了这么多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不讲义气的事情,我一不打你,二不骂你,现在还不能画画你了吗!”
江序喊着喊着,就又委屈地红了鼻尖,好像不是他在凶别人,而是别人在凶他一样。
陆濯连忙低声哄道:“我也没说不能。”
江序还不满意:“那轮得着你说不能吗!而且你说了不能也没用!我偏要画,就要画,你能拿我怎么办!”
“江序!”
“干嘛!”江序没好气地抬起头,“你烦......”
不烦。
江序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
因为他发现刚才冷声叫他的那人不是陆濯,而是沈易。
所以他刚才对着陆濯无理取闹的样子全部被另一个人尽收眼底了。
“......”
艹。
江序的脚趾再次开始动工。
眼看小朋友耳根都红得要滴血了,沈易也没忍心再凶他,只是说:“背上书包,跟我来。”
“哦。”
江序连忙收拾好东西仓惶跟上。
路过陆濯的时候,还不忘记瞪他一眼,并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臭东西。
陆濯则弯腰替他捡起了被他丢三落四地扔下的东西。
果然是只粗心的小狗。
·
“你又跟陆濯在置什么气。”
沈易回到办公室,坐上座位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么问了一句。
江序攥着书包带子,答得没太有底气:“我没跟他置气。”
“行,没跟他置气就行,不然我还怕你冤枉了他,回头自己又搁那儿追悔莫及。”
沈易说完就用鼠标点开了一段视频。
江序本来还不太服气地想要反驳,等看见视频内容的时候,却突然一顿。
这是今天早上高三一班教室里的监控视频。
视频里的内容赫然正是他和范湃互相打闹,然后把桌子弄塌了的那一段。
经过最低倍速的慢放和扩大后,可以清晰地看出,桌子的的确确是在范湃的鞋底触碰到桌子的前一秒,就因为周围人群的来回拥挤碰撞而坍塌了。
可是就算他早上真的是不小心冤枉了范湃,但他又不是故意的,那种情况下陆濯怎么都应该跟他站一头才对
反正他就是这种帮亲不帮理的护短性子。
陆濯不帮他就是没拿他当朋友。
江序还是有些不服气地攥紧了手里的书包带子。
看出他仍有些委屈和不满,沈易倒也没急,喝了口枸杞水:“那如果陆濯今天早上没有实话实说,选择了偏袒你,然后我只处罚了范湃。那么等到范湃自己要来调监控找证据的时候,你觉得你又该怎么办呢?”
“......”
能怎么办。
大不了就是给范湃低头道歉再夹着尾巴做人呗。
江序抿着唇,低下了头,像是心里还是有点不太舒服。
沈易也就没多说,只是吹了吹保温杯里的枸杞沫子,问:“你知不知道陆濯以前经常被范湃他们冤枉?”
“?”
江序抬起了眼。
“你们这个年纪的男生,很多时候可能比你们想的还还要坏,倒不是说道德底色是坏的,而是因为幼稚,自大,又自私自利地以自我为中心,所以经常忽略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只在意自己应该被满足的情绪,很多时候就总是会做许多有意无意的坏事。嗷,我倒不是在说你。”
沈易解释了一句,又说,“我是在说范湃他们。你应该也知道陆濯他们家家庭情况不是很好吧?”
江序没有否认。
沈易就又继续道:“如果在其他公立学校,倒也不是问题,因为那种环境下本来就是来自社会各个阶层的家庭都有,陆濯就不会成为异类。可他偏偏来了实外这种私立学校,学生家庭不说非富即贵,但基本也都是中产以上,所以很多事情一旦发生了,他就会成为有色眼镜下的第一个受害者。”
“比如,有同学被偷了钱,弄丢了手机,或者弄坏了什么稀罕玩意儿,范湃他们都会带头第一个怀疑陆濯,并且一口咬定就是他。每一次都闹到请家长来,甚至还有两次请了警察,尽管后来每一次都证明了陆濯的清白,但对于你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来说,是一件多么伤害自尊的事情,你应该也明白。”
“所以要说讨厌范湃,陆濯绝对比你讨厌一万倍。但同样。”
沈易放下杯子,靠着座椅靠背,双手交叉,抬头看向江序。
“如果说起要被冤枉的痛苦,他也绝对要比你们了解一万倍。”
“所以哪怕在面对自己最讨厌的人的时候,他也依然选择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也是为什么这几次冲突,我惩罚了范湃,惩罚了你,却唯独没有惩罚他的原因,因为他比你们都要更加自律自省自我约束,简单来说,就是他比你们成熟。”
沈易做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江序攥着书包带子的掌心,已经被深深嵌入了指甲。
因为他无法反驳。
在早上那样的情况下,他的确是情绪大于了理智,从而忽略了事情的真相和陆濯的处境。
小马尔济斯的耳朵一下就愧疚地耷拉了下来,脸上写满了肉眼可见的自责。
沈易忍不住轻勾了下唇。
他还真没见过这么听话心软又善于自我反省的小朋友,也难怪就连陆濯那个臭脸小子都额外对他宽待了几分。
于是他也缓和了语气:“不过你放心,没有那么理性成熟也并不是一件坏事,相反,我甚至很愿意你一辈子都是现在这样的性格。”
“因为一个人的性格行为是由他这一辈子的经历来决定的,如果你可以一直保持这样的性格,就说明你一辈子都不用委曲求全,也不用变得世故成熟,可以永远保持赤子之心,这是一件绝大多数人都不能遇上的幸运而且美好的事情。”
“只是陆濯他没有你这样幸运,所以很多时候,他不会用他的处事行为来要求你,你也不应该因为自己的处事行为去责备他。”
“老师和你说的这些,你能明白吗?”
明白。
没什么不能明白。
可是他都已经朝陆濯那么过分地发过火了,现在明白了又有什么用。
江序的书包带子都快被他搓出火花了,嘴唇也不自觉地抿得极紧。
看上去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的小伙伴和好的小朋友一样。
果然还是个孩子脾性,偏偏又遇上了个过于早熟的闷葫芦。
沈易叹了口气,拿起鼠标,又点了几下,说:“你自己看吧。”
江序再次抬头。
然后就看见监控显示器里,陆濯从后门走进教室,把那袋鳗鱼饭放到了他的铁皮柜上,再顺手替他整理好东西,最后拿着那本数学题集又走出了教室。
所以......
“我当了陆濯这么多年老师,还从来没有看过他买这么贵的饭。你要知道,你这一顿可能抵他好几天的伙食费了,而且他今天上午还刚去医院给他爷爷缴了住院费,应该正缺钱。所以他是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向你表示歉意和善意,那你呢?”
沈易后面再说的话,江序一个字都没有再听进去。
因为他的心脏在看见送饭的人是陆濯的那一刻,就重重顿了一下。
陆濯因为学校食堂的饭卡每学期需要五千起充,而选择了每顿都去学校外面吃饭,甚至有时候晚饭就只啃一个已经干瘪了的速食面包。
上次拿出的货款也都是零零碎碎的少有全整。
可以说,生活上从来都算不得富裕从容。
可是就是这样拮据的情况下,却为了哄他,硬是给他买了188一份的鳗鱼饭,只因为知道他口味挑剔,也讨厌排队抢饭,生怕他饿着肚子吃不饱。
也不知道花了这188后,陆濯剩下几天拿什么吃饭,总不能天天指望着那家没人看着的杂货店挣钱。
而且自己都那样骂他了,他还记挂着自己不知道考试的重点,主动替自己去找了老师。
可是这整件事情陆濯明明也没做错什么,他凭什么就需要给自己道歉,哄自己呢。
关键是他什么都做了,却什么都闷在心里什么都不说,任凭自己凶他骂他,还在他的脸上画王八。
这人是个大傻子吗!
江序心里突然就酸酸胀胀地憋闷得难受。
因为他知道陆濯为什么会这么做。
一个已经习惯了被讨厌和排斥的人,自然也就习惯了沉默地不为自己辩解。
于是等到沈易慢条斯理地又开了口:“不过你要实在和他合不来,我也不勉强,我已经给兆班说了,让陆濯去教务处帮你领一套新的桌椅......”
江序想都没想地就立马着急地抬起了头:“不用!”
沈易故意一挑眉:“怎么了?你不是社恐吗?给你单独一张桌子不是挺好的吗?”
他的神情看上去像是真的感到意外又不能理解。
江序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我......我......我那个需要陆濯给我补习!老师,我先不跟你说了,我还有急事,先走了!”
说完,江序就背着书包飞快往教室跑去,像是生怕晚到一秒陆濯就真的替他把那套桌椅领回来了一样。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害怕,只知道在那个时候,他很不想让陆濯再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那儿,也不想让陆濯明明做了那么多,却好像还什么都是他的错。
他就想能陪着陆濯,告诉他还是有人愿意和他坐同桌的,他这样的人是值得拥有一个真心的朋友的。
这种想法和什么打赌约定,什么中古油画册,通通都没有关系,就只是那一瞬间的想而已。
而等他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教室,正好看见陆濯又往铁皮柜上又放了一瓶温好的牛奶,然后就坐回座位,开始对着那本题集上的考点,给他勾画起了参考例题。
江序站在教室门口,重重地喘着气,金棕色的额发微湿地贴上了眉眼。
陆濯像是感受到他的视线,抬起头,看见他,低声问了句:“怎么了?”
“没怎么!”
江序本能地进行了反驳。
反驳完后,又觉得自己这样好像不够淡定。
于是连忙干咳了两声,佯装没事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再故作散漫地走了过去,在陆濯略有些疑惑的视线里,懒洋洋地勾了下书包带子,轻叩了两天他的桌沿,若无其事地问:“那个,就是我看你长得挺帅的,所以当我同桌怎么样?”
问完,江序就不好意思地抿紧唇,通红着耳朵,别过了头。
像是想藏起自己所有别扭的小心思。
陆濯这才发现窗外连绵了一整个夏季的暴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只有暌违已久的阳光,在空气里那些尘埃散尽后的水滴中来回反折,形成了一道绚烂的彩虹,远远地挂上了江序弯翘的眼睫。
少年漂亮的眉眼就那样被笼上了一道灼灼烂漫的光,映着耳廓天真的红晕,明媚得有些刺痛了他的眼。
于是他只是静静看了半晌,然后就垂下眼睑,冷淡应了声:“嗯,随你。”
而他笔下那道已经被他解过无数的函数题,则第一次地被写上了错误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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