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奏对（2 / 2）

“而弊，也同样在孝惠皇帝、吕太后母子身上有所体现。”</p>

“――孝惠皇帝年弱即立，吕太后的存在，确实保证了政权的平稳交接，以及朝野内外的安稳。”</p>

“但当孝惠皇帝年壮，该取回大权、临朝掌政之时，却并没能从吕太后手中，取回本该由天子掌控的大权。”</p>

“年即冠，身天子，却无法插手国家之事，孝惠皇帝郁郁终日，年仅二十二岁，便抑郁而终。”</p>

“而在孝惠皇帝驾崩之后，吕太后又再掌大权，长达八年之久。”</p>

“这八年中，吕太后遍封诸吕为王、侯，更废杀孝惠皇帝的太子――少帝刘恭。”</p>

“以至于吕太后驾崩时，诸吕子侄早已心怀叵测，觊觎神圣。”</p>

“纵是诸侯、大臣共诛诸吕，迎立先帝，稳住了我汉家的宗庙、社稷，但也为我汉家埋下了诸多恶因、生出了诸多恶果。”</p>try{ggauto();} catch(ex){}

与后世人作答主观题一样：这个时代的主观题，也需要作答者引经据典，最好是再举个鲜活的案例作为佐证。</p>

而在如今汉室，对于‘二元制度’有关话题的考题，最典型、最恰当的案例，显然便是孝惠皇帝刘盈、高后吕雉母子。</p>

二元制度的优势，在吕太后这个杰出政治家的身上逐一体现；</p>

其弊端，却体现的更加完整、具体。</p>

毫不夸张的说：自汉以来，直到往后数百上千年，凡是关于‘太后该不该掌政’的话题，吕太后，都将成为反对者最有力的依据，且大概率没有之一。</p>

说回眼下。</p>

天子启以二元制的利弊出题，来考校才刚新鲜出炉，甚至都还没正式举行册封大典的太子刘荣。</p>

不同于后世的考官出题、考生作答――这个时代的问答，尤其是发生在皇帝与旁人之间的问答，往往被称之为：奏对。</p>

既然是奏对，那在刘荣给出作答之后，作为考官的天子启，也同样会给出补充意见。</p>

“东、西两宫共治天下，太后、天子共掌大政，是我汉家自太祖、高后以来，便沿用至今的国策。”</p>

“即便是有吕太后这么一个‘反面案例’，太宗皇帝自代地入继大统之后，也还是沿用了这个制度。”</p>

“这是由于方才，太子所说的：天子年幼时，以太后确保君权不会旁落――这只是很长时间才会出现一次，甚至未必会出现的预防措施。”</p>

“这个制度存在真正的意义，是为了制衡。”</p>

“帝王之术，说一千道一万，都绕不过‘制衡’二字。”</p>

“而太后的存在，制衡的，便是天子。”</p>

“――作为妇人，尤其还是相对年迈的妇人，太后往往是保守的；”</p>

“而天子为储多年，又有先皇珠玉在前，为了证明自己不比先皇差――至少是不比先皇差太多，天子往往会采取激进，甚至是冒进的举措。”</p>

“故而太后的存在，可以有效制衡天子，以免天子做出过于激进的举措。”</p>

“太后保守，天子激进，两相制衡之下，才能最终得出即不过分激进，也不太过保守的政策。”</p>

“物极必反，过犹不及，说的，正是这个道理……”</p>

说起正事，天子启便总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极为自然的进入工作状态。</p>

此时也一样。</p>

一说起正事，天子启的气质中，便莫名带上了一股肃然。</p>

――哪怕仍旧躺在摇椅上，面上仍旧是云淡风轻的闲适之色，但气质中，就是莫名多出了一股严肃，让人忍不住想要坐直身子，竖起耳朵。</p>

而在听闻天子启这番补充之后，刘荣却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旋即面带诚恳的对天子启一拱手，以示‘受教’。</p>

刘荣先前，确实从未想到这方面。</p>

早先，刘荣只想到太后的存在意义，是在必要时保护年幼天子、确保政权平稳交接的保险锁。</p>

直到今日，天子启说起‘制衡’二字，刘荣才终于明白：太后的存在、二元制度，明明只有那一丢丢好处，却有说不尽的弊端，汉家为何会从开国时便沿用至今。</p>

尤其是先帝入继大统时，明明有吕太后那么一个鲜活，甚至可以说是‘血淋淋’的一个反面案例，先帝却依旧沿用了二元制度。</p>

如果单只是‘确保政权平稳交接’，那二元制度的存在，确实是弊远远大于利的；</p>

但若是加上天子启方才，所说的‘制衡’二字，那就是利弊近乎持平了。</p>

――二元制度当中的太后，是汉家的皇帝，为后世之君强加的‘枷锁’。</p>

这个枷锁，确实会限制天子的权利、成为天子锐意进取时的掣肘；</p>

但与此同时，也会最大限度的确保汉家，不会因为出了一个傻缺皇帝――如土木堡战神之类的人，而对宗庙、社稷造成太大的负面影响。</p>

用更直白的话来说：以太后来瓜分、限制君权，是汉家以牺牲上限为代价，换取提高下限的举措。</p>

二元制度下的太后，会成为皇帝英明神武之路的掣肘，却会同样成为‘战神们’傻缺之路的阻碍……</p>

“儿臣，谨受教。”</p>

对于天子启的提点，刘荣由衷感激。</p>

自然，为剩下几问做出应答时，刘荣也就推倒了先前的腹稿，重新组织一番语言，才给出了更适宜的答案。</p>

“如此说来，东、西两宫共治天下的利，在于确保政权交接、保证君权不会旁落，并在主少国疑时镇压朝野，平稳的扶持天子年壮掌政；”</p>

“以及：制衡天子，让天子无法因为过度的锐意进取、贪功冒进，而致宗庙、社稷――致天下百姓民，于水深火热之中。”</p>

“而弊则在于：在天子年幼时，太后代为掌政、镇压朝野；但等天子年壮之后，太后也很可能不会将大权，太过轻易的交还到皇帝手中。”</p>

“另外，以太后制衡天子，除了保证天子无法过于激进，也同样限制了天子执掌大权，成了天子掌权的掣肘。”</p>

“如此看来，东、西两宫共治天下，太后、天子共掌大权的利弊，依儿臣之见，当在各半。”</p>

听到这里，天子启默然点点头，并没有如方才那般接过话头。</p>

只是天子启此刻，并不是真的没话说；</p>

而是并不打算告诉刘荣：天子年弱即立，由太后代为掌政，天子年壮之后，却无法将权力从太后手里轻易抢回；</p>

――这，同样是汉家，对天子的考验！</p>

占据大义，身为皇帝，却连太后、连母亲替自己掌管的大权，都无法靠自己抢回来？</p>

那你不行啊！</p>

还太嫩了！</p>

与其让你掌权，还不如接着让太后掌权。</p>

什么时候，能靠自己把权力从母亲、从太后手里抢过来，你才真正具备了掌权的资格。</p>

做不到，那就老老实实学孝惠皇帝，在后宫醉生梦死吧……</p>

这个道理，先帝没告诉过天子启。</p>

甚至直到昨日，在长乐宫硬刚母亲窦太后之前，天子启都不曾有过这个认知。</p>

所以，天子启也并不打算将这个刚得到不久的收获和感悟，就这么直白的告诉刘荣。</p>

“朕的权，可是从窦太后手里抢回来的……”</p>

“相比较而言，从将来的‘栗太后’手里抢权，够容易了吧？”</p>

“这要是都做不到，太子，还是乖乖给小十让位好了……”</p>

如是想着，天子启只含笑将目光收回，再度眺望向远台外，又嘬了一口茶。</p>

刘荣的奏答，却并没有因为天子启的举动，而就此停歇。</p>

“在儿臣看来，这个制度，无法在保留其利处的同时，单独规避其弊端。”</p>

“――有舍才有得。”</p>

“要想得到这个制度带来的利好，便只能接受这个制度一同带来的弊端。”</p>

“如：要想让太后确保政权安稳交接，并确保天子不过于昏聩、过于放浪形骸，太后就必须掌握废、立之权，以此督促天子。”</p>

“又如：要想让太后扶立年弱之君直至其成人，便也不得不让太后掌握大权。”</p>

“如果没有大权，那太后，也不过只是个稍富贵些的妇人，根本无法在先皇驾崩、新君少弱的情况下镇压朝野，在群狼环伺的朝野之上，扶保年少的君主，直至其成人。”</p>

这个问题，天子启本就是随口一问；</p>

刘荣的回答中规中矩，但至少没踩天子启的雷。</p>

如果刘荣夸夸其谈，说可以怎样怎样规避、去除其中的弊端，天子启难免要对刘荣小小失望一下。</p>

但刘荣看准了汉家的二元制度，就是舍弃什么来换得什么、承受一些代价，来取得一些收获；</p>

天子启虽谈不上眼前一亮，却也是暗下点了点头，愈发坚定了太子荣，比当年的太子启‘天资更佳’的认知。</p>

而这场奏对――这场父子之间，或者说是天子启和太子荣之间的第一次对答，也终于到了最后，也是最为关键的一个问题。</p>

对未来的展望！</p>

未来，天子启宫车晏驾之后，即皇帝位的刘荣，会如此看待、应对二元制度，或者说是二元制度下的母亲：栗太后。</p>

而刘荣给出的答案，却让天子久久愣坐在原地，即便是到了刘荣告退之后，都久久没能回过神。</p>

只口中不断呢喃着刘荣，为这个问题给出的最终答案。</p>

“后宫，不得干政……”</p>

“后宫……”</p>

“不得干政………”</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