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小说家言（2 / 2）

大脑飞速运转间，片刻便猜到了刘荣召见自己的意图，男子也不含糊――但即便跪倒在地，丝毫不顾忌彻侯贵族的体面。</p>

“陛、陛下息怒；”</p>

“臣，知罪……”</p>

见男子如此反应，刘荣暗下只觉得一阵好笑。</p>

表面上，却是故作深沉，悠悠再道：“说说。”</p>

“――自己交代清楚；”</p>

“让朕来说，可就多少有些不好看了……”</p>

先前，刘荣见面就是一句耐人寻味的‘别来无恙否’，许九原本还有些拿不准状况。</p>

待刘荣说出这句‘自己交代’，许九也只得放下心中的所有侥幸；</p>

也不管有错没错，把自己记忆中，可能招惹刘荣不快的事，都一股脑全给倒了出来。</p>

而在御榻之上，听着许九毫无保留的自揭老底，刘荣嘴角稍翘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p>

对于许九交代问题的态度，自也是感到无比满意。</p>

――宋子侯许九，三世侯；</p>

祖许瘛，开国元勋功侯，太祖高皇帝八年获封，谥惠侯；</p>

父许留，平平无奇的二世祖，坐吃山空到病死，谥共侯。</p>

到许九这一代，本就在开国元勋当中不显山不露水――或者说是不大拿的上牌面的宋子侯一脉，已经是显露出了明显的颓败之象。</p>

这也是如今汉家，绝大多数开国元勋家族的常态。</p>

老子英雄儿好汉，终归是少数；</p>

就算有幸能达成，也还是避免不了孙辈不肖，子孙不成器。</p>

在长安一众‘不成器’的二世祖当中，许九算是让刘荣印象最为深刻的一人。</p>

不是因为许九有多大本事，又或是多么愚蠢；</p>

而是许九明明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透明到不能更透明――身处彻侯群体鄙视链最底部的‘小人物’，胆子却是出奇的大！</p>

往大了说，刘荣清楚地记得：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再过三年，三世宋子侯许九便要因罪被除爵，而后销声匿迹。</p>

至于罪名，是如今汉家极其少有的重大犯罪：奸兰出物。</p>

用后世人常用的话来说，就是走私。</p>

只是不同于后世，为了牟利或逃税而进行的走私――如今汉家通俗意义上的走私，往往指的是出口，而非进口。</p>

出口的，自然都是些违禁品，如铁、铜，书籍，乃至甲兵。</p>

出口对象也不难猜――胆子小的卖南越，胆子大的卖匈奴！</p>

考虑到南越那穷乡僻壤，就算冒死走私也没啥油水可捞，‘奸兰出物’四个字，在汉家基本可以直接翻译为：未经允许，向北蛮匈奴私自出售违禁品！</p>

也就是说：小小一个宋子侯许九，在历史上之所以被除国，是由于‘跨境走私军火’，而且是为汉家唯一的宿敌：匈奴人提供违禁武器军械的罪名……</p>

“宋子侯，胆子很大。”</p>

听许九不痛不痒的扯自己的‘过错’，如失手伤人、策马闹市之类，刘荣只轻飘飘一句话，便将喋喋不休的许九吓得愣在原地。</p>

许九当然知道：这些小事儿，根本不劳刘荣堂堂天子之身专门召见自己。</p>

――若是给面子、给侯爵体面，单就是丞相出马，许九就要吃不了兜着走！</p>

若是连这点面子都没给留，那廷尉，甚至诏狱的某位牢头，也足以让许九明白明白什么叫‘狱卒之贵’。</p>

许九之所以挑这些不痛不痒的说，一来，是探探刘荣的口风；</p>

二来，也实在是心下犯嘀咕。</p>

作为封建时代的贵族，哪怕是再怎么没存在感，许九也依旧是金字塔最顶部的小透明！</p>

而封建时代的顶尖贵族，屁股底下几乎不可能干净。</p>

所以，许久看似是在避重就轻，实则，却是根本拿不准情况。</p>

――刘荣要自己交代的，到底是哪件？</p>

若是说对了，自然还能争取个坦白从宽，抗拒从严；</p>

可若刘荣知道是这件事，许九却傻不拉几交代了另外一件事，那不就成麻瓜了吗……</p>

见刘荣不给自己打太极的机会，许久当即低下头，索性也不再开口说话。</p>

陛下，就直截了当的来吧！</p>

陛下说一桩，臣就认一桩！</p>

陛下说不出来，臣打死都不会主动承认！</p>

看出许九摆明了是要做滚刀肉，刘荣也只皮笑肉不笑的摇了摇头，又深深看了许九一眼。</p>

看的这位宋子侯都有些稳不住身形了，刘荣这才兴致缺缺的开口道：“朕听说，长安街头巷尾，颇有小说家言流传。”</p>

“――宋子侯，可知晓此事？”</p>

“又可知长安街头巷尾，如今都在传个什么本儿？”</p>

听刘荣说起正题，许九心里很不是滋味。</p>

若刘荣开口就抓着自己的小辫子不放，许九免不得要掉层皮，更或是直接坠入深渊。</p>

但当刘荣说起自己最不起眼的兴趣爱好：小说之时，许久即为刘荣没有太难为自己而感到庆幸，又因刘荣‘舍本逐末’而感到落寞。</p>

――臣，是有其他本事的啊？</p>

――而且是大本事！</p>

结果在陛下眼里，还不如小说家言――区区粗枝末节……</p>

“拐弯抹角的话，朕也不多说了。”</p>

“只是近些时日，宫里传了个本儿，朕甚喜之。”</p>

“――讲的，是秦王政年已及冠，赵太后却伙同祸乱朝纲，强行阻止秦王政加冠亲政的故事。”</p>

“很有趣！”</p>

“尤其是赵太后不知廉耻，与通奸，又招致叛乱一事，实在是……”</p>

说着，刘荣还不忘煞有其事的啧啧两声，好是真的在为这个‘故事’感到惊奇。</p>

见许九愣了好一会儿，仍旧是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刘荣终只得长叹一口气，又暗下摇了摇头。</p>

“这个故事，朕觉得很不错。”</p>

“这么好的故事――这般有趣的故事，朕认为，天下人会喜欢的……”</p>

“过去这些年，君侯手里的笔杆子，可没少编排朕祖太宗皇帝、大行皇帝，又或是已故薄太皇太后。”</p>

“――朕手里，单就是出自宋子侯手笔的《汉宫密录》，便有不下五个版本！”</p>

“宋子侯，当是知道怎么做了吧？”</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