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亲启者（2 / 2）

啪嗒，啪嗒。</p>

铁雨一滴滴从天而降。</p>

一轮巨大的黑色太阳，正自高空俯瞰着他。</p>

数万个金属棱面一刻不停地改变着折射角度。纯白强光中，黑色瞳孔缓慢聚焦，目光落在了他身上。</p>

“黑日”目光平静，默默压抑着崩溃的情绪。</p>

“......”</p>

安东尼一声不吭地向上瞧去。“黑日”的眼睛眨了一下。</p>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集。</p>

轰！</p>

沉闷的爆炸忽然打破了夜幕的沉寂，火光在远处的黑暗中亮起。</p>

............</p>

一颗大型碱金属炸弹在位于南部城郊的十字农业集团3号仓库内毫无征兆地炸响，滚滚浓烟涌入夜色，昭示着又一段不宁之夜。</p>

没人知道炸弹究竟是怎么被运进去的，也许夹在了仓储货物中，也许是外部人员夹带进去的，没人在乎细节问题。</p>

因为第二颗炸弹马上就响了，然后是第三颗，第四颗......</p>

数不清的碱金属炸弹在各个仓库间炸响，气浪撕裂了装着精粮和细面的货箱，将它们葬送于熊熊大火之中，夜晚将散发焦香的烟雾尽数吞下。</p>

到后来，文明人们已经听不清一声接一声的爆炸声响。</p>

他们听见的是另外一种声音，一种比爆炸更加可怕的声音。</p>

饥饿，饥饿，饥饿......</p>

声音一声声回响着。</p>

............</p>

滋滋，滋滋。</p>

凯撒.热浪的声音从每一部收音机和每一台电视机中传了出来。</p>

“欢迎收看临时访谈。”凯撒换下了哗众取宠的腔调，声音变得沉重起来。</p>

“又一个噩耗，波尔托先生。请问，您对这次令人痛心的仓库恐怖袭击事件有什么看法吗？”</p>

“显而易见，这群袭击者们有着明确的目标。”波尔托先生开了官腔。</p>

“但我必须以声明事先平息听众和观众们的恐慌——地表绝不会面临短期内的食物紧张问题。地表最大的农业集团损失了约两成的精粮储备，但供应量依旧能得到保证。我以一位政客的名誉保证，食品和日用品的涨价将被压制在普罗大众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p>

“您的承诺对所有人来说都分量十足。”凯撒迎合道：</p>

“说回袭击本身。您认为谁应该为此负责呢？”</p>

“正如我刚才所说，袭击者们的目的是摧毁白面包的原料。他们并不是没有理智的恐怖分子，更不想自断后路。他们的目标是我们文明人，他们很明确地仇视着阶级和财富——我必须补充的是，阶级和财富是由一代又一代人的不懈努力和打拼所赢得的。”</p>

“以您的意见来看，我们应当如何应对他们呢？”</p>

“治安官将会确保相同的袭击不再发生第二次。与此同时，我希望所有正在收看或收听节目的同胞们做好准备，减少外出，适量储存必需品，因为我们的城市可能将要迎来一段不太容易的时光。”</p>

波尔托先生的最后一句话，直接让当天所有市区商铺的营收额翻了十几番！</p>

食品店是最先断货的，然后是药店，成衣店，遗产店以及人们所能看到，想到的一切卖东西的地方。那些永远凑不够五百万烈洋的地表人们为求自保，正在竭尽所能地把手上的钞票换成物资，毕竟，前者可不能吃，价值正在一天天趋于废纸。</p>

另一方面，那些凑够“入场费”的个人，家庭，团体和公司已经开始了静悄悄的转移。商铺们抛售完了所有的囤积货物，将固定资产全部变现，然后悄然关门，消失于地表，朝着安全繁荣的新德市进发。</p>

夜色之中，一座座地下小镇的入口闪烁着急促的灯光，每天放行三次，循序渐进地将人和车辆吞下。他们将循着蜿蜒的蛇形路向下行进，来到小镇的关口处办理入境手续，期间暂住在这个小胃袋般的空洞内，直到所有程序办理完成。</p>

然后，他们将通过地表的边境，通过载具或火车，进入一条大象肠子般曲折多弯的地底大道，它们有些很短，只需要开上几个小时的车，有些很长，需要行驶上两三天。十三座地底小镇的路分别通向新德市的十三个区。</p>

抵达最后一道关口，经过程序严密的核对，检查和处理后，他们将越过虚幻的屏障，步入新德市的天空之下！</p>

混乱而紧凑的一天中，没有人注意到一间名为“日蚀综合”的公司偷偷注册成立，立刻开始向新德市转移资金，让五百万烈洋有条不紊地流入各个商业账户。</p>

“所有的有效文件都在这里了。”</p>

晨昏侦探奎尔丁提着一箱书面文件气喘吁吁地进了屋，把玻璃门一关，拉上了厚重的门帘。</p>

每份文件上都有奥贝伦侦探公司对应部门沉甸甸的黑色印章，这代表了它们的真实有效性。复印件会被盖上另外的专门印章，一份要价70烈洋。</p>

“临时董事大会”召开于温克尔先生留下的中介所内，与会者除了他自己外只有两个人，金和遗产店的老哈桑。</p>

“真不敢相信您愿意拉老哈桑一把，中指先生。”老哈桑的两只黄色瞳孔朝着不同方向骨碌碌地打转。</p>

“你帮了瑞文先生很多忙，这是我的感谢，而且你日后还能帮我更多。”</p>

金严肃地说：</p>

“你是泥手党的老干部，我必须带你下去。泥手党的事情不可能就这么结束。我的下一个目标是拇指，这需要很长时间的筹备和大量的建议。”</p>

“我和我的所有遗产都乐意为您效劳。”老哈桑笑呵呵地说。</p>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p>

“先去办好所有的入境手续，然后你们两个先下去，替我把所有的资产都整顿好。”金回答道：</p>

“我们的定居地选在新德市麦西坎区，这是瑞文先生的安排。我随后就到。”</p>

把所有文件一份份全检查好后，奎尔丁忙不迭地把它们捆好，收进箱子，用力将箱盖压严，艰难地扣上了金属锁扣。</p>

然后，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打开了威奇托89号的房门，这里现在成了他的临时居所。整条威奇托都是空的，这意味着他其实想睡哪都可以。</p>

不久后，他就将迎接新德市美丽的青蓝色天空，和煦的人造风，整洁的街道以及绚烂的霓虹灯牌。</p>

没有烈日，没有随处可见的死亡，那里是真正的人类理想乡，文明大都会！</p>

把箱子踢进床下后，奎尔丁在床边伸了个大懒腰，摸了摸脑后多出的一小块凸起。</p>

他至今想不明白为什么“中指”先生要送给自己这样一件用途古怪的遗产。</p>

它的名字叫“坠落的钟摆”，用途非常简单直接，就是让人入睡。</p>

只要向后一仰，就能轻松陷入质量极佳的深层睡眠。</p>

遗产的作用让人莫名其妙，但至少这段时间，他利用它补回了自己欠下的大部分睡眠债务，就连黑眼圈都消掉了大半。</p>

晚安，奎尔丁对自己说道，闭眼向后仰去。</p>

中介所内，瑞文自黑暗中现出了身形。</p>

“只剩下你了。”他说。</p>

“是的，瑞文先生，只有我了。”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坚定地重复道：</p>

“我是您的亲启者。不论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要面对些什么，不论您接下来打算做些什么，我，我都会陪您见证到最后。”</p>

瑞文默不作声，扭头看向了窗外。</p>

夜幕之上，地表的末日正一步步走来。</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