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正义(1 / 2)
斯特林冷冷看着伊林宁得意的笑容,说:“你跟我来。”转身首先向饭厅外的走廊走去。
伊林宁一愣,连忙起身跟上。
走廊里静悄悄的没有人。
斯特林站定了:“你煽动的兵变?”他头也不回的问跟在背后的伊林宁。
伊林宁大惊,连忙辩解:“大人,这可跟下官没关系啊!下官怎么也算是家族官员,怎么可能干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啊?何况,士兵都是古蓝的部下,我怎么指挥得动啊?何况……”
斯特林仿佛根本没听见伊林宁的辩解,转过身来笑吟吟问:“你策划的兵变?为什么要干这种事情?”。
“大人!下官只是碰巧知道古蓝的部队不稳,随便乱猜的,当不了准的……”
“碰巧?”斯特林微笑:“你“碰巧”就坐我边上,别人说话时候又“碰巧”笑了让我“恰好”看见,又“不小心”说了很多事情给我听——真那么“碰巧”啊,他们的事情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更“碰巧”的是,古蓝的部队要闹兵变,他自己都不知道,你却未仆先知了!”
斯特林微笑着:“总督阁下,我的朋友帝林跟我说过句话,我一直都记得很清楚的: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巧合,第三次就是——”他凑近伊林宁的耳朵边轻声说:“恶意事件了!”
“现在,策划恶意事件的伊林宁总督阁下,你到底有什么打算,现在可以说出来了。”
伊林宁脸色苍白:“大人,下官真的没有什么恶意的,下官只是想……”
“你只是想:第一:远东本来有三个副统领编制的,雷洪叛变了,就有了一个空缺;第二:副统领历来是从红衣旗本提拔的,远东二十三个行省当中,惟有你镇守的伊里亚行省和古蓝镇守的德亚行省没有沦陷,功劳最大,你们两个是最有资格竞选副统领职位的;第三:如果古蓝部下搞兵变,就算平息下去也必然惹得我很不高兴,他也失去了和你竞争的资格,那远东副统领的位子这个肥缺就稳当当落你手中了——你想的是不是这个呢?伊林宁总督阁下?”
斯特林脸上还是挂着温和的微笑,说出的话却句句诛心刁钻。伊林宁给他轰得方寸大乱,这才知道,这个总是挂着和善笑容的、仿佛一心只知道打仗、对政治很迷糊的年轻统领竟然有这般洞察入微的判断力。“君子可欺之以方”这句话对他根本不适用。伊林宁一直以精明强干自诩,可是在斯特林面前一站,感觉就象个**裸婴儿一样不到一秒钟就给对方看透看穿,可笑自己还沾沾自喜,以为已经将这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掌握在了鼓掌之中。
在这样一个对手面前,唯一也就是最好的办法就是说老实话。
“大人,下官承认,确实有过你说这样的想法,妄想升任远东副统领。”
斯特林的口气和缓下来:“水往下流,人往上爬,你已经是红衣旗本了,想百尺竿头再上一层那也是人之常情,你为家族孤军坚守死地,保护了几百万人的安全,是有很大功劳的!但你不应该采用这种手段,诬陷同僚,甚至要煽动部队兵变……”
“大人,”伊林宁打断了他的说话:“您认为我刚刚所说的是污蔑?”
斯特林不出声的看着他。
“大人,我承认,我的动机确实龌龊,想升官发财,想故意表现让您注意我记得我,想要您在统领处会议上提上那么一两句:“我看伊林宁那人不错,值得做个副统领!”——我承认,比起过世的远东统领哥应星,他清廉刚正一文不取,我不如;比起在明斯克坚守城池殉国的林威总督,我也不如。我承认,我也吃点空饷,大概虚报十五个士兵的名额,不然红衣旗本的薪水实在也太少,不够应酬开支;我也贪生怕死,打仗时候老躲在士兵后面喊:“弟兄们,向前冲啊!”这些,我都承认!”
“但是,”伊林宁露出咬牙切齿痛恨的神情:“比起屋子里面那群人渣,老子就是拉泡屎也比他们干净一百倍!”
“大人,你不信?您问我要证据?简单,这群混蛋自己坐那里本身就是证据!就是他们丢弃民众、丢弃军队、丢弃领地逃跑的证据!林威总督死了,讨伐军司令李奇红衣旗本死了,三十万远东军士兵死了,上百万无辜的百姓死了,可他们为什么还能活着在这里逍遥快活?他们可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们啊!”
“他们平时横征暴敛,半兽人已经穷得连裤子都穿不上了,拿着个树皮遮羞——就这样了还是要征税!交不出的就打得嗷嗷直叫,狼哭鬼嚎的!他们简直是——畜生!——对,就是畜生!刚才您已经看到了,活吃人脑对这群人渣来说算不了什么新鲜事情,有些事情光是听着都觉得让人毛骨悚然了,我就不说了,免得脏了我的嘴,也吓着大人您了!”
“好了,他们惹得民愤处处,狼烟四起了,惹得每一个半兽人都对我们人类恨得咬牙切齿时候,眼看势头不对了,就赶紧跑——坐着轻便马车,带着卫队、带着百万身家、带着大小老婆跑——剩下了根本没有抵抗能力的老百姓,给叛军杀了泄愤!他们做了孽,却让普通的百姓和士兵承担!远东有几个省区,本来是最繁华的人烟密集区域,现在大人您去看,除了死人骷髅外连个屁人也找不到!”
斯特林安静的听着伊林宁激动的演说,心里却旋起了一阵又一阵波浪。结合一路过来的见闻,他知道伊林宁所说的是真话。其实就看着伊林宁激愤得通红的脸也知道:这个人现在说的不可能是假话。
他平静的说:“还是有不错的官员的。除了林威总督以外,古蓝总督不也是坚守了岗位没有逃离吗?”
“哈,哈”伊林宁夸张的笑笑:“古蓝?!他比上面那几位还要无耻!如果他真那么“忠于职守”,他的部下吃饱了撑着闹兵变啊?”
伊林宁接着告诉斯特林:远东叛乱一起,古蓝就慌了手脚,下了个荒谬到绝顶的命令:把德亚行省内全部非人类种族全部杀掉,理由是怕他们成为叛军的内应。守备队中的一个平时很有人望的师团长带领大家抵制不肯执行这个命令,告诉古蓝:如果真这样做了,只怕外面叛军还没有打进来,里面的就先起义了!
斯特林露出笑意:“说得好。这个师团长叫什么名字?”
伊林宁回答:“他叫加西亚,任职是旗本。”继续说下去:“接着就传来王师在赤水滩大败的噩耗了,古蓝吓得手脚都软了,连夜收拾家产准备逃往瓦伦要塞。那个师团长,加西亚知道如果让总督古蓝真的跑了,那整个行省上下就军心涣散,不战自溃了。他当机立断,带人连夜把古蓝抓了回来,软禁他在自己的总督府里,不让他与外人接触。自己以总督代理人的身份,发布命令,征集民军,号召全省上下团结一心。又把古蓝的家产都拿了出来做军费,好不容易组建了支将近十万人左右的军队,将来犯的叛军击退,甚至在危急关头还过来救援过我伊里亚行省。”
斯特林赞叹说:“有胆有识!这个人在哪,今晚他有没有来?你介绍我认识下。”伊林宁摇头:“大人,他已经死了。”
斯特林惊讶:“与叛军战死了?”
“不,给古蓝秘密杀了。”伊林宁感叹道:“危机一过,古蓝又摆起了总督老爷的架势,把加西亚召进了总督府,说要给他发勋章晋升。陈隐满心欢喜的带着几个有功的军官过来受勋,却让古蓝埋伏下的卫队给全部抓了杀了——古蓝要报仇泄愤,也害怕加西亚将他的丑事报告你。至于孤军坚守、力挽狂澜的事迹,不好意思,就全部变成了古蓝总督大人的功劳了。”
“这个事情很秘密的,外面还不知道。现在外面的守备队是加特的部下,来找古蓝要他们的旧长官的——我倒是看看古蓝怎么跟他们交代!?”
斯特林沉默了好久,问到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人,古蓝动手杀加西亚前,问过我想我派些人过来帮他——他不敢用自己的守备队。我没答应。守备队兵变前,也联络过我的部队,想两个行省的驻军一起干,声势更大点。大概我平曰待部下还不算很坏,我的部下也没有答应,还告诉了我。”
“你明知道古蓝的部队要兵变而没有通知他?”
“大人,我不是古蓝的爹,他也不是我儿子,我干嘛要通知他啊?大人,您不用担心,这次的兵变完全是冲着古蓝一个人来的,只要您亮出身份,那群大兵是绝对不敢得罪您的,您可以放心的回大营去,没有人敢拦您路的。”
斯特林深深的凝视着伊林宁,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跟我说那么多?你不也和他们一样,是远东的总督吗?”
面对着斯特林的眼神锐利得有如实质,伊林宁毫不回避,坦荡的回答:“大人,除了总督以外,我还有人的良心。”
※※※
大门开了,兵变士兵们看见一行人走出来,领头一人个子中等,神态微有疲惫,顾盼间自有种不怒而威的气质,让人不敢正视,最显眼的是他肩膀上一颗闪亮的金鹰徽章——在整个远东,只有三个人有资格佩带这个标志,而现在在得亚行省区域,只有一个人。
士兵们自动的齐刷刷的敬礼:“斯特林大人,向您致敬!”
斯特林还礼:“辛苦了,各位。”
一个领头的军官站出来说:“大人要去哪里呢?”
斯特林平静的说:“我想,我没有义务要向阁下解释吧?”
军官一时语塞。他想了下说:“大人,我们无意与您为敌。我们只是想要古蓝交出我们的长官加西亚。对您以及您部下的无礼,我们表示歉意。”他回过头挥手:“给斯特林大人让路!”
后面的士兵齐刷刷的让开了一条道路,那军官躬身做个“请”的动作。跟在斯特林后面中央军军官一齐松口气:没事了,总算可以走了。
但斯特林却停住了脚步:“我想知道,各位在这里干什么呢?”(一群中央军军官急得在后面直跺脚:什么时候了,不走还这么罗嗦!)
那军官微微提高了声量:“大人,这与您无关吧?您还是赶紧离开吧,趁我们现在还能约束部下……”
斯特林截断了他的说话:“我是统领处成员,也是最高军事委员会委员,可以说,家族境内发生的事情我都有权力过问——莫非德亚行省已经不再是紫川家族的领地了吗?莫非各位已经不再是家族军人了?”
军官皱起了眉头,后面的士兵们也起了不安的搔动:他们只是不满古蓝的行径,但是并没有想造反的念头。
军官无奈的说:“大人,下官已经向您报告过了:我们在等古蓝交出我们的长官加西亚旗本——您还是快走吧,大人,这是因为我们对您非常敬重,不想有人冒犯了大人您的千金之躯……”
斯特林再次截断他的话头:“谢谢阁下的好意,但是我,斯特林,只是家族的一名普通军人,谈不上什么‘千金之躯’的。——我还想请问,如果古蓝不肯交出你们的长官,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那名军官坚决的说:“那我们就继续的等下去!直到他肯为止!”
斯特林心头震撼:那名从没谋面的加西亚旗本竟然有这么大的人格魅力,即使他死后,他的部下仍旧是对他这般的忠心耿耿,甚至不惜发动兵变来解救他!假与时曰,这样的人无疑是家族的无价至宝,将来的将相之才——当然了,假如他还活着的话……
斯特林叹口气,说:“加西亚旗本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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