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不可撼动的力量(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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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露不解之色,吴起便将这个问题拆开,问道:“君上,此时有一鸟、一鱼,欲使鸟上高而鱼下潜。”

“你所谓的四种不可撼动的力量,臣便试举数人。”

“既论义,大禹栉风沐雨之义无双古今,民众效死。”

“既论谋,当使孙武复生、太公在世。”

“论奇技,即便奚仲再活、公输仍在。”

“论组织,墨家上下,同德同志。”

“此四者,不可以不算是君上所说的四种力量的极致了。”

“但若有一人,可使热旱。单论鸟上高而鱼下潜一事,这个人的力量是要比其余四者更为强大。”

赢师隙点点头,在墨家逻辑的“籍使”前提下,再说天下无人可以使得天下热旱之类的话,便无意义。

吴起又道:“放眼天下,也有一种这样的力量。”

“二十年前,我在西河编练武卒,三晋得嘉禾而献天子,我也听闻泗上墨家可以使得亩产二百斤。”

“铁器、牛耕、垄作、良种、堆肥之法,可以使得每亩土地生产的粮食是过去的数倍。而牛耕又可以使得民众耕种的土地亩数更多。”

“粮食多,存粮多,那么就可以养更多的士卒,使得他们每日操练,不再是农兵,而是以兵为职。”

“正是术业有专攻,汤、文智绝天下,可让他们与陶匠相比制陶恐怕不及多矣。士卒也是一样,那些每日操练的士卒,也远胜那些闲暇演练的农兵。”

赢师隙似乎明白了一些,但又不是很清楚,仿佛那道理就在眼前,但却还不能抓住。

又像是一朵云,可以看得见,但即便乘坐墨家所制的飞天之球,亦不能握在手中。

他觉得,这应该算是奇技?

但是吴起明明反驳过,便继续细听。

吴起又问道:“君上,我编练的武卒可以算得上强大吧?”

赢师隙淡淡一笑,郑重点头,这是个无可否决的问题。

若不强大,缘何秦国困于西陲这么久,不能过洛水一步?又缘何大梁一战楚国闻风丧胆数执圭之君被杀、大臣被俘?

吴起却道:“后来我看了墨家的一些书,才明白了一些道理。”

“倘若西河之地,仍旧是上古之时茹毛饮血、刀耕火种的模样,西河三十万户,以魏地变革田归于私而纳赋税、以我的将养武卒之法、以魏变革委任官吏而发俸禄之略,可能最多也只能养一千脱产操练的武卒。”

“而用周公分封之法,刀耕火种、漫天撒籽,三十万户,可分下士数千、上士数百、大夫几十、战车数百。”

“那么,两军将战,谁人可胜?”

赢师隙沉思许久,说道:“周公之法可胜。”

吴起大笑道:“天下行分封建制而划土养士的邦国多矣,可我提七万武卒,可纵横天下,无可匹敌。这固然有我征战之谋无双天下的缘故,但只怕还有别的缘故啊。君上细细思索。”

赢师隙闻言苦思,试着问道:“以现在铁器、牛耕、垄作的大势之下,土人相同,武卒之法必胜养士分封。”

“而以刀耕火种漫天撒籽的大势之下,土人相同,养士分封必胜于武卒之法?”

吴起拜道:“君上聪慧,正是此意。只是奇技,并非是不可撼动的力量。只是策略,亦不是不可撼动的力量。我想,胜绰的意思,也是如此吧?”

一旁的胜绰已经微笑,起身道:“君上,我所谓的不可撼动的力量,也正是如此。”

“泗上行政,政通人和。可以为官为吏者,多矣,故而泗上墨家可以说:选贤任能、能者上而不能者下。”

“因为墨家有草帛、印刷这两物。使得适当年说,要让远在海阳的牧羊之人,亦能书写自己的名字。若无此二物,只怕做不到。”

“可是,反过来也一样。若是已有草帛、印刷之术,却依旧亲贵传承、只谈血脉不论贤能,纵有此二物,也不能够发挥出力量。”

吴起也跟着说道:“潡水一战,越人致师挑战,被墨家的火炮砸为齑粉。火药之强,不可谓没有力量。”

“但若没有墨家的军阵之法,只怕火枪还不如弓弩。”

赢师隙点头道:“寡人明白了。这就像是匠人的卯榫一般,卯榫之术,单有卯,不能够坚固;单有榫,也不能坚固。”

“两位的意思,我已经可以明白。”

“胜绰所言的天志,或者可以为称之为天下大势。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这才是不可撼动的力量!”

“墨家的强盛,不只在于他们的组织、计谋、道义、奇技。”

“而在于他们所作的一切,都契合天志,顺应大势,借势而起、应势而为。”

“如墨翟所言,鸟闻热旱之忧则高,鱼闻热旱之忧则下……”

“真正的力量便是不可撼动的天志,而善于使用这种力量的人,则选择在热旱之季,高网而捕鸟、潜罟而张鱼。”

“有人见到了这人捕捉的鸟和鱼多,以为这个人可以捉的多的缘故,是高网而潜罟,于是在寒雨的季节依旧高网而潜罟,却无所获。”

胜绰起身三拜,称赞道:“君上终于可以知道,什么才是不可撼动的力量。”

“墨家的组织稳固、道义蛊人、智谋诡谲、奇技叠出,这是力量,但不是不可撼动的力量。”

“墨家知于天志,顺应而为,造势借势,法度策略与泗上之物契合、制度方略与泗上的生产契合,这才是不可撼动的力量。”

“若能够理解这种力量,秦国一样可以强大,霸取天下。”

“泗上热旱,故而墨家可以高网而潜罟,可是若君上不能够理解真正的缘故,因样而学,秦国只怕不能强盛,反而还要衰落。”

“各国变法,就像是那些鱼和鸟一样,可能他们并不知道热旱高潜是道理,但却自然地去做。”

“而秦国变法,当做可以知晓热旱之时鸟高鱼低的人,法度、策略当顺应物、技,便可一样得到了那不可撼动的力量。”

“这力量的基础,在于物、技。泗上的物不足,墨家便造物;泗上的策不应于物,墨家便改策。这才是我们该学的,而不是只看表面的策略,以为都是对的。没有对的,只有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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