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一六回 孙氏暗挑谢氏动粗 赖婆施绊洪嫣沉湖(2 / 2)
孙氏暴跳如雷,直冲周嬷嬷大喝:“放肆!何人指使你的?”仅这一句,她当即把自个儿摘得一干二净。
周嬷嬷一个劲儿磕头,附和道:“前些时日,奴婢无故招了二夫人一计耳光,于是……”
孙氏当即又接了话茬,指着二人脑袋怒骂道:“狗胆包天的东西,都活腻了!”
赖嬷嬷早被这主仆一唱一喝弄得懵了神魂,再闻其如此一说顿时吓破了胆。于是立马扑倒在地,连声哀求:“夫人饶命啊……老身也是一时糊涂,被那恨蛊迷了心窍,才做出这档子事来……”
“休要辩解!姐姐平日纵然跋扈,可你身为奴仆又岂能生出害主之心!”
“夫人!我……我……”
“如今你枉顾洪嫣性命,又嫁祸与姐姐!皇上和老爷若知实情,你就等着满门抄斩吧!”孙氏放下狠话,便要向外走,却被那赖嬷嬷一把抱住大腿,苦苦哀号道:“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又转朝周嬷嬷求情,“周嬷嬷,快帮我求求夫人吧……”
周嬷嬷闻声,顿时搂住孙氏另一条腿,哀求道:“夫人!求您网开一面,否则老身也会陪她送命的……”
赖嬷嬷鼻涕一把泪一把,哭诉:“夫人哪……奴婢这辈子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
“你……你们……”孙氏故作怒气攻心,瘫倒在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两个婆子扑过去,拉拉扯扯,哀求了好一阵子。孙氏才吩咐她们将其搀起,扶进了内间。
婆子扶着孙氏在条案旁落了座,那周嬷嬷忙为其抚揉胸口顺气,且刻意朝赖嬷嬷递了个眼色,那赖婆子倒很识趣,赶忙为其斟了一杯茶水,回身又跪在孙氏膝下,擎着茶杯哽哽咽咽道:“夫人,莫要气坏了身子。”
孙氏接过那茶杯,又换作一副苦口婆心之状,道:“赖嬷嬷,你好糊涂啊……”。
见孙氏这般言辞,赖嬷嬷渐觉有了通融的门路。这当口儿,又见周嬷嬷跪地为其求情,那话里都故意夸大其词,“夫人,赖嬷嬷也是一时被那恨火冲昏了头。可如今事已至此,若杀她偿命倒也无妨……”见赖嬷嬷苦脸瞧向她,又哭哭啼啼补了下话,“可若是因此而祸及她家中老小……”说到这儿,她提了袖子,遮掩面门又是一通哭泣,直惹得那赖婆子又是一阵子揪心的悲泣。
“夫人,您素日里一贯菩萨心肠,求您开恩,饶过奴婢吧……”
赖婆子一个劲磕头。觉着已经到了火候,孙氏故作左右为难,满目悲悯,道:“常言道,杀人偿命。可若因治你一人之罪,害了你满门无辜,岂能叫我心安?”说着,便朝那赖嬷嬷肩头有气无力地捶打两下,恨声恨语地抛去一句“你这是置我于何地呀?”
赖嬷嬷哀求:“夫人若肯网开一面,要奴婢做甚都行。”
周嬷嬷佯作帮腔:“夫人……”
孙氏喝斥:“住口!你的账,回头再算!赖嬷嬷,你且起身再说。”
赖嬷嬷倒很知趣,一通叩首,哭求道:“夫人不成全,奴婢便长跪不起。”
孙氏佯装无奈,横眉气骂:“果真是个癞婆子。事已至此,就看该如何找补。”又问,“二夫人这会儿如何?”
赖嬷嬷道:“一回凤游阁,就开始大发疯火,把奴婢们都赶了出来。”
孙氏暗中嘲骂:“悍妇!死到临头,竟还这般嚣张!”
这时,赖嬷嬷再次哀求道:“还请夫人为奴婢指条明路。”
孙氏道:“你真是难为我了……”其实她心中早已有了路术,却装出一副难做之状。待拖延了好一阵子,才情非得已地开了口,“你且回去好生劝慰,就说洪嫣确是自个儿失足掉进湖中,本就无碍于她。况那洪嫣不过是个婢女,纵然已死,老爷若不计较,皇上又岂会深究?叫她养好心神,明日还要入宫出席浴佛法会。眼下,兹事体大,定要风光如常,切莫失了府上体面。”
赖嬷嬷很懂得见好就收,忙叩首道:“谢夫人不杀之恩。”
可孙氏话风一转,冷言冷语道:“然而,洪嫣毕竟因你而死,你仍需为之赎罪。”
赖嬷嬷闻之一怔,瞪起眼睛慌言道:“夫人……?”
孙氏道:“你死债既不能以死相赎,就当以余生还罪。”
赖嬷嬷一听,赶忙应承:“如何偿还老身都愿意。”
“你须简修祷文一篇与那洪嫣亡魂,以示悔罪之心。并于菩萨面前焚升,颂经祝祷,以求得神冥安抚她早日托生。此后直至终老之日,吃斋念佛,诚心还愿。”
赖嬷嬷听得如此安排,略有沉吟。但听孙氏步步紧逼:“你可愿意?”
于是她慌忙伏地叩首道:“奴婢……奴婢愿意。”
孙氏与周嬷嬷递了眼色,周嬷嬷自是心领神会,从书案上推过笔墨纸砚,并扶了赖婆子起身修书。
孙氏在一旁道:“毋庸繁复,简言即可。”
片刻过后,书成。赖嬷嬷将那一纸悔罪之言交与了孙氏。孙氏复阅一遍,道:“你看,是自个儿拿与佛前焚升祝祷,还是?……”
赖嬷嬷忙低声下气回应:“夫人终日与菩萨相对,深谙祝祷之法,想那菩萨定能看在夫人颜面,接纳老身悔罪之心。”
孙氏故横眉眼,冲其无奈摇头,嗔责道:“日后休再那般糊涂。”
赖嬷嬷连连作揖:“奴婢岂敢?”
孙氏微闭了眸子,叮嘱道:“回去多说些提气的话儿,也好让姐姐重振往日之风。”随即,又是一声叹息,“且回吧,我也要去对菩萨忏悔了。”
赖嬷嬷跪地连磕三个响头,道:“夫人大恩大德,奴婢定做牛马偿还。”
“算了。好生活着,还愿的话儿,留着来日与菩萨去说……”
赖嬷嬷又是一通感恩戴德,才出了那阁子。步子还未迈出逐月楼,就闻阁内响起孙氏斥令周嬷嬷,“你!就搁这儿跪着诵经忏悔,天不亮,不准起来……”听到此处,赖嬷嬷自顾在额头抹了一把虚汗,又捂住胸口匆匆去了。
又过了些时候,打轩窗缝里见赖嬷嬷出了园子,孙氏吩咐周嬷嬷起了身。
但见周嬷嬷道:“真没想到,洪嫣竟然死了。这回夫人又少了一个克星。可老身不知,那谢婆娘已死到临头,为何夫人还要让赖嬷嬷带去一剂宽心良药?”
孙氏笑说:“你以为死了个洪嫣就能取她性命?那本就是一块剁不碎的滚刀肉,打不服的生猛货。如今手里头死攥老爷短处,老爷岂敢轻易招惹?再说那洪嫣,说破天,也不过就是个奴婢——区区家事,皇上定然无心深究。可若是她偏去触怒龙颜……”
周嬷嬷恍然大悟,道:“因此夫人才交待赖嬷嬷这般怂恿,使她越发有恃无恐?”
“有道是‘虎棒三椎,蛇打七寸’——那婆娘的命门不在跋扈,而在无度。不将其怂恿上天,又岂能招来天雷?”
“老身终于明白,夫人送她那身翟服原来是一道催命符?”
孙氏冷笑,道:“难说不是一身寿衣。”
“夫人……”周嬷嬷似尚有不明之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孙氏盯视于她,问道:“嬷嬷有何顾虑?”
“老身担心赖嬷嬷方才被夫人一通斥教,吓昏了头脑,回去再坏了之前绸缪。”
“依我看,那赖婆子倒是个鬼精的狐狸。”
“夫人这般确信?”
“她若愚钝,又岂会在我诱其写下祷文,以此向洪嫣悔罪时那般痛快?此文一出,定然授人以柄,她怎会不知?临了还将此文交付与我代为焚香祝祷?一则是骑虎难下,情急所迫;二则,也是见风使舵,以示忠心。那禽兽为了择我良木,定会设法毁了巢穴,以表诚意。”
“只是那人……”
“嬷嬷大可放心。此人见利忘义,绝非忠厚;胆大心狠,亦非善类。”孙氏话到中途,轻拍案头那一纸祷文,阴冷一笑,“时机一到,就叫她去那湖中与洪嫣还罪。”
周嬷嬷这才恍然大悟:对那赖婆子而言,孙氏让她活,这祷文就是个把柄。孙氏想她死,这祷文就是一封遗书……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