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三八回 萧氏妙锦泪解冤屈 代姑鷝鴋痛说悲苦(1 / 2)
书接上回。
正说到妙锦不堪冤屈,转身朝冶山下跑去。萧氏急火攻心,一时竟瘫倒在地。
却说妙锦刚离不远,竟听闻智聪忙扶着萧氏叫唤起来:“景家内人!你可莫要吓贫僧!这可如何是好啊?”
妙锦回身看时,但见萧氏手捂胸口瘫在地上,一副痛苦难当之状,便知她定是因一时气怒而触了旧疾,瞬间又将满心委屈丢向了九霄云外,忙不迭又朝萧氏哭喊着奔去。
“娘,您莫要生气,都是锦儿不好,都是锦儿不好……娘,锦儿错了……”妙锦怀抱萧氏痛哭认错。
那悲唤之声也着实搅了寺内佛事,直引得数十僧者倾巢而出。
众僧打一出寺门,迎面见的就是智聪那和尚。于是,便纷纷问他究竟出了何事。
智聪支吾半晌,却也没说实情,最终也只落个“那孩子气了她娘”。回身时,又自怯眉怯眼地暗瞄萧氏母女二人,躲躲闪闪退至一旁。
众僧顾不得多想,只顾围上前去援手搭救。一时间,这母女二人被僧者围个水泄不通,正当众僧眼睁睁目睹这母女之状不知所措之时,但见慧聪引宗泐来至此处,众僧才纷纷让出路来。
“景家内人,您这是……?”宗泐急切关问,接着又是一声叹息。
萧氏面色惨白,紧倒气息,欲作言语,都又心痛难耐。
妙锦在侧,早已哭作泪人,连连望向宗泐自责:“高僧爷爷,都是锦儿不好,都是锦儿不好……”
宗泐听罢,忙回头吩咐手下僧者:“速抬缚辇来。”
一帮小僧闻声,转身匆忙跑回寺内。这时,只见萧氏微抬右手,指向左边衣袖,更以一缕游丝之气对妙锦指引:“药……药……”
见她这一指,妙锦这才想起,母亲袖袋里尚有每日备服的“救心丹”。于是,便慌手毛脚地将那药取了出来,又匆忙为她送入口中。其间还不住抹着泪水,喃喃认错:“娘,您别生气了。都是锦儿不好,锦儿往后再也不气娘了……”
萧氏听闻,自顾闭目不去瞧她。少时,众僧已七手八脚地抬了缚辇来至面前。宗泐便吩咐将萧氏担在上头,速去山下问医。
这时,却见萧氏摇头摆手,示意毋庸劳废周折。随后回手指向多栽轩方向,宗泐会意,又再三询问,待认定其确无大碍,便又吩咐众僧暂且先将其抬回舍中静养。
此事,宗泐交待与慧聪前去张罗,便携众僧入了寺去。
却说那智聪素日对慧聪纠缠惯了,又兼着顾虑今日之事多少因他而起,生怕容了空子,使萧氏把那珠坠之事问出个原委来,以致自个儿又落进夹缝里招人奚落,于是便忙主动请缨前去帮忙打理。
为此,宗泐竟准了。
慧聪见他这等殷勤,也猜出他半个心思来。但出于为萧氏病情着想,便也没做言语。只管一面吩咐几个抬着缚辇的师兄弟举动轻缓些,一面以那正渗凉气的后背度量分寸。
这一路上,妙锦自是悲伤不已,可萧氏却闭了双眼不与瞧看,只是打那眼角里默然流下两行泪来。而智聪却一面偷瞄着这母女情态,一面暗窥师兄背影,似个猫儿似地赘在后头。
众人入了多栽轩园门,慧聪打班舍里寻了一大一小两位官婢帮忙照料。
这年长的官婢家姓代氏,人唤代姑姑,年岁与萧氏相仿;年幼的不过十一二岁,名唤鷝鴋。二人皆是打宫中司苑局遣来的罪奴。因萧氏母女已在这多栽轩住了六年有余,故此与这二人自然熟识得很。
但说,未进班舍,众僧便于屋外住了脚,将萧氏转交两位婢女搀扶。慧聪又做了细细的交待,方欲离去。
萧氏自顾对诸僧致了谢,临进屋前,竟手指石阶下方,对妙锦冷言说:“搁这儿跪着。”说话,又将手中珠坠丢与妙锦怀里,随后方缓缓进了屋去,闭了屋门。
“娘……”妙锦满眼的委屈,然又怕再多言语,加剧萧氏心疾。便甘认含冤受屈,依令跪了。
慧聪见了,便问:“锦儿,究竟是为何事?”
妙锦捧起珠坠,打量了一眼智聪,却故意扬声对慧聪说:“慧聪哥哥,烦你代劳将此物送还给那位姐姐吧。”
慧聪见妙锦对智聪那般眼神,便顿知定是他又在萧氏面前作了梗子,于是便也放声道:“燕王妃不是已将此物赠与了你吗?”
智聪自知先前行径已是无法掩盖,于是也忙抻着细柳脖子倒打一耙:“你这丫头,若是因这事,你何不早作言语?误导我钻了你的迷魂帐子不说,竟还把你娘亲气出了好歹。”其间,又假意叹息,“我当何事呢。”说着,又拉起慧聪臂弯,一通叫苦,“这知我的自然好说,倘若换作那不明就理的,岂不当我是故意挑唆?”话儿到此时,但将慧聪胳膊搂得更紧了。
他这一番阴阳怪气的言行,直引得余外两个小僧窥眉窃笑。
而慧聪猛抽了手臂,急赤白脸质问道:“方才做甚去了?”
智聪故作无辜之相,“那会子,我满脑子都在寻思为这丫头掩过儿开脱,谁曾想竟是这等原委。再说,我方才也道了实情,可景家内人非未置信,反倒怪我帮她敷衍……”
“够了。”慧聪道,“谁知你安的哪门歪心。”
“唉,师兄,你这话是成心想冤死我呀。不过好心成了坏事,偏在你这儿就落了个驴肝马肺的下场。”智聪一面辩解着,一面还抬手抹出一道泪沟子来。回头,又作出非把这事弄出个水落石出,以证清白之态。当即抬起脚冲上石阶,欲进门去拉那萧氏来对质。
却未想到,正欲叩门时,那扇门反倒自个儿开了。只见萧氏被代姑姑扶着,不等他开口就先朝妙锦唤了一句:“锦儿,跟娘进来。”
妙锦未敢起身,只是望着她流泪,“娘,锦儿知错了。”
萧氏眼含泪花,倍觉心疼与自责:“不怪你,都是娘的错。快到娘儿这来……”
“景家内人,你说……”智聪刚开口,欲寻证言,反倒被萧氏搁话儿摽了舌头。
萧氏并未瞧他,目光只是一味盯在妙锦脸上,“有劳智聪师傅费心了,都怪奴家不明就理,以致小师傅受了奇冤……也害得我儿不明不白招来掌掴。”
智聪打这头得了便宜,便立马到慧聪那卖乖叫屈:“师兄,你可都听清了?不是我说你……”
慧聪没等他说完,便朝萧氏合掌话别:“内人好生静养,小僧等就此告退。”说罢,甩袖而去。
“师兄!师兄……”智聪扯开喉咙,一面呼唤,一面撒腿欲追过去。却忘了此时已在石阶上头,一脚踏了空涧,当即扑了个啪嚓。
这下摔得他连连叫苦,那厢惊得屋内三人随他愣眉怔眼。这档口,妙锦忙起身去扶。
“走开!”只见他突推一臂,硬是把妙锦栽倒在地。
“哎,你……”萧氏当即目现气急之色。鷝鴋见状,忙迈出门去,搀扶妙锦起来。
这时,又听智聪哭哭咧咧:“都是因为你。”怨罢,自顾撑起身来,一面咧开嘴巴号作个悲妇人,一面紧揉胯骨,拖拖耢耢地去了。
“这算什么人呐?”代姑姑一脸气不公。
妙锦被鷝鴋扶了起来,萧氏力撑身骨迈出门来,欲问妙锦是否伤到。话未出口,但听妙锦说:“娘,您慢着点儿,注意身子!”她顾不得何事,忙迎上前去搀扶。
“可有伤着?”萧氏忙不迭上下一通细看,其间又为其掸去身上尘土。
妙锦释然一笑,摇头回应:“娘,锦儿没事。”
“你这孩子,都快把娘疼死了……”萧氏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不觉又落下泪来。
这会子,竟又听闻园门外传来那智聪的哭嚷,那声气儿似是失了夫婿一般,一句句“师兄”唤得如泣如诉,哀怨百转。
众人举目望时,代姑姑一声气骂:“何家养了这么个下流种子?”
鷝鴋着呶嘴巴,啐道:“就是。这几年,我睁眼儿也没瞧出个公母来。”
萧氏一声轻叹。
妙锦却为他开解说:“代姑姑、鷝鴋姐姐,其实智聪哥哥也挺可怜的。打小没了娘亲,家中兄弟姐妹又没个亲近的……孤苦惯了,难免有些偏僻性子。”
鷝鴋辣声辣气呛说:“我看你那好心怕是糊了糨子了。这几年,他那弯弯绕儿,我可见得多了。我劝你今后离那邪蛊远着点儿,保不齐哪日又扯出一根花花肠子来绊你一跤呢。”
却说随后,三人将萧氏搀进屋去。一番精心照料,更是不在话下。
不知不觉,已到晚饭时分。
妙锦刚刚洗过巾子,为榻上的萧氏抹脸擦手地服侍着。
此时,鷝鴋提着灯笼进了门,后头跟着代姑姑。但瞧她手中端来一只托盘,里头盛的是两碟小菜、一只陶罐、四只黑釉碗、四支榆木匙子。她一面朝里头来,一面笑盈盈地说:“本想着单送了你们娘儿俩的饭菜来,可鷝鴋偏嚷嚷说夫人这屋子舒适,索性就把俺们那份也端了来,巴望搁这儿凑个趣儿。”说罢,已将托盘撂桌上,一一往外摆。
萧氏笑应:“代姑姑,有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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