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楼船夜雪泗州渡(4.2k)(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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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谦益一行于十二月初便从北京往南走了,如果按正常情况,一行确实能在年节之前赶回朝廷。</p>

可是自从崇祯十四年黄澍掘开黄河后,自开封而下,全成了黄泛区。</p>

而今年似乎也不太平,到了山东,居然在十二月的时候,还能赶上黄河发威,因此到处都是生民倒悬的光景。</p>

钱谦益在曹州一面问渡,一面搭救起了百姓,最后才在十二月二十七日一个勉强算好的天气,渡河到了江北。</p>

而江北督师史可法也没有在扬州城坐镇,恰好在泗州附近布防,因此也派了兵马相应。</p>

崇祯十七年的除夕,二人终是一起在泗州做起了他乡异客。</p>

“黄河之威,其猛如斯,千里泛滥,尽作泽国。若是没有凌巡抚妥善安排,钱某等一行,怕是就要葬身鱼腹中了。足见黄澍万死难赎之罪。”钱谦益看着史可法不由感叹道。</p>

史可法黑瘦的面庞上,到底是露出了难得的笑意:“倒是听说牧翁在山东一带救人无数,还书写字画变卖换取粮食。可见一片善心,我确实佩服。”</p>

钱谦益摇头谦逊说道:“钱某驽马之辈,于北蹉跎数月,只不过是换来了些许喘息时间。自觉于朝廷无功,羞见世人,只好做些掩耳盗铃之事,让内心少受点谴责罢了。”</p>

史可法点头,然后捧出一份豆豉和一壶清酒:“牧翁名负东南之望,珍馐玉食,自然是吃惯了。且不要嫌弃我这点豆豉难以果腹。”</p>

钱谦益摇头笑道:“吃食不过是为饱腹肚,钱某年岁也大了,倒是没那么讲究。只是钱某刚从黄河问渡,一时心有余悸。又处在船上,倒是让钱某恐慌得很。”</p>

史可法恍然,便起身要出了船舱,却被钱谦益拉下,以微笑示意只是打趣而已。</p>

一时两人哈哈大笑。</p>

没错,钱谦益和史可法现在交谈的地方,正是在泗州城外泗水边的一艘船上。</p>

虽然史可法在扬州开了镇,建了幕府,但是到底没有一直在扬州安逸,而是沿着淮泗一带开始修建起了河防。</p>

偌大个督师又领着许多头衔,却不曾居住在府衙署内,也没有叨扰本地百姓,反而是吃喝住行都在一艘小船上了。</p>

二人闲谈了几句过往旧事,聊了一会诗词歌赋,到底是把话题聊会国事上来了。</p>

不过在船上吃食的二人也顾不得文人风雅,就在船上拿手将豆豉往嘴里塞,史可法先说道:“牧翁北使大功已成,想来肯定也是要入阁办事了,国家又多一贤,法在此为牧翁贺,亦为国家贺。”</p>

钱谦益谦逊回答:“钱某一介酸朽文人,于国无益,只是蒙圣上荣恩,日夜思索报效,只恐伤圣上贤名,为国尽一份绵薄之力罢了。史阁部在江北枕戈待旦,戎马倥偬,才能容钱某这樗栎庸材在朝廷做些不足言道的事情罢了。”</p>

史可法叹息:“只是法督师半年,全然无功,如何当得起牧翁谬赞?”</p>

钱谦益将姿势摆正,将酒杯捧起:“朝廷艰难,阁部更难。钱某愚钝,请阁部且饮一杯。”</p>

史可法怅然,竟然是没回应钱谦益的邀酒:“朝廷危艰,我也深知。只是...哎,江北已生倦怠之心,总是人心最难收拾。”</p>

史可法起身,走出船舱,眺望着远处绵延不断的泗水:“始矜壮志于马上,谓黄龙之直抵有期;终耗雄心于跨驴,谓西湖之行乐可老!将若士俱忘中原矣。”</p>

又摇头说道:“当时写的妄语,不想成了谶。”</p>

钱谦益听出话外之音,从船舱内传出话语:“是江北三镇不听号令吗?”</p>

史可法抬头看天,居然也下起了小雪:“江北的人心已经懈怠下去了。刘泽清在淮安府大兴土木,日废千金,却是实话;刘良佐和黄得功也放任士卒回家过年,更是找了诸多藉口,不肯来此处驻防。”</p>

“便是我帐下的标营,也都过上了安生日子,又有什么情愿打仗呢?”</p>

钱谦益默然,把酒杯放下,史可法摇头说道:“牧翁知道,我军中流传过什么说法嘛?有人说‘大不了就是南北分治,北有山东凌巡抚,西有湖广左大帅。虽是秋冬难耐天,也可享乐过完年。’”</p>

钱谦益接话说道:“道邻兄是怎么处置的?”</p>

史可法摇头:“军法无情,煽动军心,便是没有活路,可是这溃散的军心却是极难收拾。我只能日夜将自己关在这艘船上,拿着自己当他们的表率,时时不忘枕戈待旦,也好让他们也能感到羞愧,多几分进取之心。”</p>

钱谦益也随着史可法走出船舱,看着静静流淌的泗水:“道邻兄却是忧心过了,当今圣上是一等一的贤君,真的会有所作为,还请道邻兄将目光放远,年关将至,过了年来,没准就有好事了。”</p>

史可法也振奋起来:“说的极是!是我孟浪了,我自罚三杯!”</p>

终于是不再忧愁,二人有说有笑,又回到了船舱内。</p>

而诸如后金已经在陕北和潼关处对李自成用兵这些密辛,钱谦益也深藏心中,到底是没和这位忧愁的阁部督师说了,加深忧虑。</p>

夜渐渐深了,在武昌城外,也有一群身着朱紫朝服的人在弹冠相庆。</p>

“为宁南侯收复德安承天贺!”酒宴间觥筹交错,各人身侧均是娇妻美妾,或嗔或笑,在庆贺这一年岁除。</p>

列在上首的两人,却都是粗衣麻冠。一人面红发白,一人面黑发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请来的戏班子,扮演的关羽张飞呢!</p>

不过众人都知道,这二人一者是湖广总督何腾蛟,是整个湖广名义上权势最盛的人;一者是宁南侯左良玉,是湖广实际上权势最盛的人。</p>

左良玉举杯说道:“说来可笑,满座朱紫,居然只有你我二人身着素朴麻衣,足见英雄相惜。”</p>

何腾蛟也举杯回敬:“腾蛟不敏,岂敢与宁南侯相惜。只望宁南侯以国事为重,早日收复荆襄,才是稳重之事。”</p>

左良玉略微摇摇头,灯火摇曳间只是说道:“今日已经是除夕了,且不言国事,只言自己的事情。云从兄长良玉十岁,良玉在此且再敬云从兄一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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