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头之三:冰海(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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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血水冲刷着沈舲的军靴,在他的头顶上,无数燃烧着的碎片呼啸坠下,街道房屋像积木般倒塌崩解,渗入的岩浆闪着危险的暗红色,与海底城穹顶的白色人造光交织着。</p>

“我们不能停在这儿,我们必须突破!”突击队进攻的命令回荡重叠,巨响声乍起,如雷霆震彻,穹顶再也支撑不住压力,刹那间,数以百吨计的海水从天宣泄而下。</p>

步枪爆发出明亮至极的枪火,无壳弹的热焰拂过沈舲的脸颊,他前进着,敌人的弹雨在他的外骨骼装甲上留下了密集凹陷,像一柄铁锤,狠狠砸着他的胸膛,叫他的心脏,愈发沉重地跳动。</p>

敌人的机甲发出凶狠的、撕碎风雷的怒吼,拖着合金大剑斜劈而来,却被沈舲侧身躲过,他踩着剑柄逆势直上,在刀锋摩擦钢铁的呜嚎里,在濒死士兵的哀鸣声与喃喃低语中,他闯过了防线,他看到了尽头幽邃的入口。</p>

“破甲弹!”言未将至,沈舲前趋的身形骤然向后倒飞,一股鲜血飚出,他倒在废墟上,咸腥的血顺着鼻孔和耳朵流出,他艰难地挪动着指头,看到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呼喊着奔跑、消失在模糊的光影里。</p>

灰烬像雪,洋洋洒洒地飘下,涨起的海水淹没了沈舲身下的瓦砾,但他只觉得温暖,于是在血与火的绝地中,他的耳畔边升起了莫名而悠扬的旋律,清脆的歌声回响,直到湍流裹挟着他冲进万丈深渊。</p>

“在我的故乡深长袤远群山中</p>

有两条美丽的清泉奔流长</p>

一条温和,一条清凉,汇成河</p>

海兰图朵江浪花四溅哗哗响</p>

映照着蓝天白云红霞闪光芒</p>

月影下水仙女迎涟漪嬉游欢畅</p>

河水穿过森林</p>

它飞泻落万丈</p>

飞泻落万丈”</p>

……</p>

馨香的绿茶氤氲着淡淡热汽,在沈舲头顶,橘色的小水晶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休息室铺着厚地毯,绒垫座椅前的红木案几上摆着酥饼与应季水果,涂着粉色唇膏的美丽女子漾着浅浅笑意,倾身轻轻问道:“沈舲上尉?”</p>

“额……嗯?”沈舲忽的惊醒过来,身躯下意识地绷紧,抓住座椅扶手警惕地扫视过四周,良久才缓缓放松下来,手掌捂着脸,说道:“能把音乐关了吗?”</p>

老式唱机里播放着《海兰图朵江》,一首改编自外国著名交响曲的童声合唱。女子靠近了沈舲几步,蹲在他面前,细声劝慰道:“沈上尉,这首歌孩子们都爱听呀,要放松心情,对于我们的谈话不要有负担,过去的,好的一面留下,坏的一面就不要在意嘛。”</p>

女子伸出手,尝试着拍了拍沈舲的手背,见他没有反抗,于是握起了他的手掌,对视着这个眉目憔悴的年轻人,说道:“来,看着我。”</p>

沈舲依言抬头看着他的心理医生。她的容颜就像她的名字“雨竹”一样诗意,鸦色秀发盘成鱼骨辫绕在肩头,鹅蛋型的脸庞清隽韵雅,她秋水般的眼眸中依稀温婉,蕴着情不自禁的柔弱,凝视着她,便会惊叹战后世界里竟有这样的可人儿。</p>

沈舲又低下头去,喉头翕动着,沙哑道:“戚医生,跟我这种重度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废物说话不累吗?”</p>

“怎么会呢?”戚雨竹微微蹙起眉头,撇嘴不悦道:“你是战斗英雄,能单独和你相处这么久,可是我的荣幸哩。”</p>

“所以我的病一旦好了,你就不能和我相处了。”沈舲说道,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那你应该把这种‘我爱听’的歌给关了,我会表现地更糟糕,这样我得到了安静,你得到了额外津贴待遇。”</p>

“双赢不是吗?”</p>

戚雨竹听得一怔,笑意有点僵住,绷着脸说道:“沈上尉,你想说什么呀。”</p>

“我想说什么?”沈舲盯着仍蹲在他面前的戚雨竹,她如兰如麝的鼻息吹拂着沈舲的鬓发。</p>

“问题是你们想听我说什么?”沈舲伸出手,拇指刮了刮戚雨竹娇嫩的面颊,然后推开她,起身大步走到唱机前,一拳头直接砸烂了它,愤怒道:</p>

“多久了?我回来六个月了吧!我被关在这里讲了多少次孔雀石行动?天杀的,一千次!一万次了吧!我未婚妻、我兄弟都死在那里了!死在那个地狱里了!死的就剩下我一个!还要叫我一遍遍回忆他们怎么死的!你们还想叫我说什么!”</p>

沈舲猛地转过头,霎时他的双目就已通红。“我怀疑你他妈是想害我!天天不是放这种幼稚儿歌就是念甲乙丙丁一二三四数字表,你是不是帝国人派来的间谍?!”</p>

说罢,他冲过去像捏小鸡崽样一把拎起戚雨竹,掐着她的脖子往墙壁上撞,无论戚雨竹怎么挣扎踢打都无济于事,毕竟,她面对的是“甲子”特种部队中的一员,这支部队隶属于联盟军事情报总局,是绝对意义上的万军精锐。</p>

门被撞开,穿着防暴服的警卫闯了进来,他们端起泰瑟枪朝着沈舲射击,瞬时十万伏的电镖顷刻间将他击倒在地。但没有人敢靠近过去,去救助一下同样抽搐吐血、奄奄一息的戚雨竹。因为上一任的警卫就是这样前去救上一任心理医生,然后一整队人都被悍然暴起的“囚犯”打成重伤。</p>

“别伤害他!”戚雨竹手撑着地,踉跄站起,张开双臂挡住了打算再补一枪的警卫,她不顾满嘴鲜血,大声喊道:“快退下!没发生任何事!这只是治疗的一部分!”</p>

她抓着椅子,喘着气看向躲在盾牌后的警卫队长,说道:“不准记录刚才的事!这是命令!”</p>

“明白!”警卫队长立刻低首。“你们听到戚大校的命令了!全体退出!无事发生!”</p>

待警卫关上了门,戚雨竹这才看向昏迷的沈舲,拭去唇边的血沫,俄后拿出医疗包,半跪在沈舲身边,饱满的丰臀压着裹在丝袜里的小腿,纤纤玉指调试着注射筒,将镇定剂打进沈舲体内。</p>

没过太久,沈舲醒转过来,他茫然地看着抚着喉咙不住咳嗽的戚雨竹,她原本雪白的脖颈上多了两道触目惊心的青紫掌痕,沈舲躲着她的目光,见她伸出手,赶紧连滚带爬地缩到墙角里,然而戚雨竹却用自己的手绢,擦过沈舲脸上的血痕和泪痕,安慰道:“没有关系的,我理解你的。”</p>

“一切都会好的,没有事的呀。”戚雨竹抱着沈舲,轻轻拍着他的后脑勺,把他安放在自己的怀抱中,听着这个曾英挺地像白桦树的男人的呜呜哭泣声。</p>

“我只是……很痛苦。”</p>

“好的记住,坏的,就忘掉吧。”</p>

“我……我想忘掉这一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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