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5章李大哥(2 / 2)
这一路上他也听王正说起过,立陵城地处北国南方沿海一带,乃是重城之地,城中差场上也是大书吏的世界,大书吏虽然没有什么实权,却因独特的位置,把持着地方公事,而其中最重要的两项便是钱谷和刑名。
刑案书吏便是除了府长大人之外,手握一城刑名的实权吏卒,这郑书吏才不过二十五六,就能够当上大书吏,要么家底厚实背景不凡,要么就确实有着真才实学了。
作为大书吏,郑书吏只能带着两名仵作在搬运尸首,而李陌一却带着王正以及陪堂王十和手下的四个侍卫,排场比他还要大,郑书吏心中有些许微词也就情有可原了。
李陌一见得郑书吏有些不冷不热,对他爱理不理,也不想刻意迎合。
再看看那两名仵作动作极其蛮横地搬运着尸首,又看看这位周大书吏,心里已经有了揣测,这位郑书吏看来偏向于家底厚实有背景那一种,对刑名破案一事其实并不算内行。
如今命案刚刚发生,还没有超过一个时辰,正是搜查线索侦破案子的最佳时机,可他却早早让人将尸首搬离,将现场破坏得面目全非。
虽然李陌一推测,凶手与赵乐乐的那个神秘贴身丫环脱不了干系,但这终究只是他的主观推测,还需要具体的证据支持,如果能够根据现场留下来的线索,追捕到凶手,那自然更好。
反正已经打响了邢狱顶上头——宁逍的大名号,李陌一也不再与郑书吏玩尔虞我诈,径直走进了院子,先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围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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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的青菜地显得很是凌乱,因为是冬季,这两日又下过大雨,菜园子里的泥土很是湿润松软,留下不少清晰的脚印,而且许多青菜株都被踩踏歪斜一片。
青菜园子上的脚印很明显地展示了凶手的逃跑路径,方向极其明确,说明这是一起有预谋的凶害案,凶手直奔主题,来去自如,没有太多的迟疑,甚至极有可能早早就守在这里,监视着大寒一家,将这里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李陌一本想询问一下郑书吏,以免他和那两名仵作进入过菜园子,影响了他的判断,但看着郑书吏用白帕捂住口鼻,分明是个爱干净的人,青色长袍的下摆又整齐干洁,显然并未进入过菜园子,也就懒得问这位大书吏大人了。
王正已经过去帮助那两名仵作,李陌一便在菜园子里头清点和丈量那些脚印,以推测凶徒的人数和体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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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查完毕之后,李陌一简单做了一些记录,正打算检查一下尸首,却见得大寒在马车边上踌躇,一双眼睛早已红肿不堪,畏缩着不敢往这边看多一眼。
她也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子,又在来家当了几年丫环,但全家横遭如此之剧变,自然是没办法承受得来。
李陌一叹了一口气,走过来朝她说:“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检查完了我会让他们将你的家人好生安葬,让他们入土为安的………”
见得李陌一如此,小丫头又要哭,可眼睛已经干涩刺痛到了极限,她终于还是平静了下来,朝李陌一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下婢………下婢想要见一见,过得今日,便是天人永隔,再也见不着了………”
李陌一见她已经平复了心情,也不勉强,带着她来到了院子里头,王正和两名仵作已经将尸首搬了出来,大寒的父母以及年幼的弟弟妹妹,还有一个老迈的祖母都惨遭毒手。
郑书吏见李陌一带着一个小丫头过来,也知晓是苦主,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也没打算进房勘查一二,想来已经将现场看过一遍了。
李陌一一手掀开白布,转头看了看,发现大寒强忍着悲痛,颤巍巍走过来,也就先回避了一下,让大寒看过了亲人,这才开口说:“你到马车上等我吧。”
大寒点了点头,却又马上摇了摇头,朝李陌一说:“先生………下婢想要亲眼看到先生将这些凶手抓住!!”
李陌一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慨然,这坚韧至此的女孩儿,着实有些让人心疼………
“哼,这些凶徒蓄谋已久,作案来去如风,下手狠辣果决,一看就是行当老害手,想要抓住他们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李陌一一听,是那郑书吏在小声嘀咕,但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李陌一听到,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虽说他是立陵城府长官邸之中的刑案大书吏,破案缉凶是他的本分指责,李陌一此刻未免有些喧宾夺主,但身为一城大书吏,却当着苦主的面说出这样的丧门话来,更显得这个大书吏郑书吏是个何许人也。
李陌一扫了一眼尸首之上的伤口,心中很快就有了计较,当即反驳说:“大书吏大人此时还言之过早,凶徒确实有备而来,但也并非无迹可寻,从脚印可以判断出,凶徒一共三人,其中还有一名受伤的女子,应该是跑不远的。”
王正早已见识过李陌一的本事,自然是信服的,但郑书吏和那两名仵作便如同看到傻子一般看着李陌一,只觉得李陌一是在傻人说天,乱言乱语!!
李陌一也懒得跟他解释脚印推断的原理,指着大寒父亲的尸首,继续分析说。
“大书吏大人有一点说得很对,这些凶徒确实下手狠辣果决,出刀精准,伤口直且深,一看就是老手,但这些刀口长且平滑,可见是长刀一类的利器,刺击伤口乃是尖锐的三角状………应该是薄背的单刃长刀,这种长刀是受到差府管制的,府长官邸应该有登记造册,又怎么能说无迹可寻?”
“凶徒下刀的部位大多在脖颈心口等要害之处,可见他们在追求最快速度解决这些人,如此一来,便大大节约了时间………这可能因为与他们随行的那名女子伤势已经很重,此处事一了,他们必定会寻找新的避难疗伤之所,这里已经是郊区,人迹罕至,安身之处并不多,他们也走不快,更不会走很远,李某人还是建议大书吏大人赶紧组织人手,展开缉捕吧。”
郑书吏本来就是靠着家中的关系当上的大书吏,府长大人功绩惨淡,他更是毫无建树,早已心灰意冷,听得李陌一条理分明,有理有据,心头震撼之余,却是极其少见的升起了破案的希望来………
…………
不过,李陌一一扎入案子里头就会变得十分专注,说话也没有顾及到郑书吏的脸面,他堂堂一个刑案大书吏,难道还要你这么一个藏头隐面的人来教他做事?
直到郑书吏开口,李陌一才意识到这一点。
“你是什么身份,要你来教本差做事………这些都不过是你个人的推论,若有差池,动用大量公差,错过了追缉凶徒的最佳时机,谁人来负责!!”
李陌一本想说,你这大书吏大人还在这里慢悠悠晒太阳,凶徒可就真的要逃路了,现在给你指明了方向,却又担心方向不对,错过追缉的黄金时间。
如果没有李陌一这番推论,他郑书吏最多就是收拾了残局,而后回到府长官邸去,四处张贴悬赏公文,但一来没有图形画影像,二来这里地处偏僻,出现目击者的可能性并不大,这桩案子怕是要不了了之,成为一桩陈年无头,悬案。
心头虽然这样想,但李陌一也没时间与郑书吏纠缠,李府长既然分派了陪堂王十和五名侍卫,加上王正和自己,也就是八个人,而凶徒只有三人,其中还有一个是伤员,只要能够找到,想要拿下他们应该是不难的。
此案目前唯一的难处,就在他们从府长官邸赶来这里已经花了小半个时辰,耽误了不少时间,如果步行追赶,怕是天黑了都很难追上。
想了想,李陌一便将主意打在了马车的身上,他们来的时候一共是两辆马车,而大书吏郑书吏那边也有两辆马车,李陌一这边的马车都是一匹马拉的车,能够提供两匹马,而郑书吏的马车要大一些,里头也要豪华,却是用两匹马在拉车,仵作为了拖运尸首回敛尸房,马车也是两匹马,加起来也就总共是六匹马………
有了这些马,他们就能够及时追上凶徒,问题是郑书吏对自己已经很有成见,怕是不肯将马匹卸下来给自己使用。
李陌一心中有了计较,便与王正和陪堂王十商量了一番,王十是个老陪堂了,查案也是经验丰富,认为此事可行,王正便赔着小心与郑书吏提议了一番。
怎知郑书吏顿时愤愤不平了起来,李陌一也知道,如果自己带走了这些马,尸首就没办法及时拉回敛尸房,郑书吏的马车自然也没办法回去,再者,陪堂王十平日里也要受到郑书吏的差遣,如今却让自己带着去缉凶,郑书吏没有怨言才是怪事一桩。
李陌一毕竟不是立陵城府长官邸之中的人,总不能强抢了这些马匹,虽然陪堂王十也与郑书吏分说清楚,说他们是李府长只派公干,要听从李先生吩咐,但郑书吏就是不买账。
眼看着时间流逝,李陌一心里也急了,但郑书吏油盐不进。
他想了想,便将陪堂王十召过来,在他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王十有些愕然,但还是照着吩咐,与郑书吏嘀咕了一阵,没想到郑书吏面现喜色,果然立马同意了下来………
李陌一只是暗自摇头,哭笑不得,正等着王十几个卸车解马,大寒丫头却走了过来,眼泪汪汪地说:“先生,下婢………下婢想跟你一起去………”
李陌一下意识就要拒绝,毕竟不是游山玩水,对象都是手段狠辣果决的凶徒,带着大寒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再说了,他们加起来就有八个人,六匹马勉强能用,加上大寒,必定要拖慢了速度。
可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大寒,要将凶手抓拿归案,也就不忍开口拒绝,凶徒能动的也就两个人,还有一个伤员,必定会以防守跑路为主,抓捕难度应该不大,王十等人也都是老手。
想了想,李陌一便决定让王正和其中两名侍卫留下来,以便协助郑书吏的那两名仵作看守尸首和现场,这样他们也能够派人回府长官邸搬救兵了。
王正脖颈上还有伤,对李陌一的提议也没有意见,李陌一便与陪堂王十和四名侍卫,加上大寒丫头,踏上了追缉凶徒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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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马儿速度虽然不快,但都是拉车的老马,耐力相当之不错,大寒这小丫头身材娇小,与李陌一同乘一马倒也轻松。
李陌一与王十合计了一番,毕竟追缉凶手这种事情,还是王十这样的老陪堂毕竟在行一些。
李陌一认为凶徒为了掩盖行踪,必定会选择偏僻无人的野观或者破旧成山庙之类的藏身之所。
然而王十却认为,这凶徒如果真的如同李陌一推测一般,其中一人已经重伤,那么绝对不会选择荒山野岭,因为山上条件恶劣,伤员无法得到很好的治疗,他们最好的选择应该是附近的周边村落…………
村落里头的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很容易欺瞒和打发,只要给他们一些银钱,就能够安顿下来。
李陌一听得王十的分析,也是连称佩服,毕竟术业有专攻,王十能够成为一城之陪堂,经验还是足够的。
从昨夜偶遇王正等人掘墓开棺,再到今日抢救朵娘,又如今的灭门现场,李陌一算是马不停蹄,短短一夜一天里头,这段立陵城中的经历实在太过充实和紧凑,只是他的新身份还没有得到公认和巩固。
眼下,士子沉船一案已经初现端倪,却仍旧迷雾重重,案中案一环接一环,大趋势已经体现出来,幕后凶手似乎也已经开始出手斩人灭口。
只要此灭门一案的凶徒落网,就能够迫问出灭口的主使,就能够知晓谁人才是那个神秘的蝉术门人,就能够掀开士子沉船一案的谜障………
所以能不能抓住这些三个凶徒,既是李陌一的当务之急,也是整个士子沉船一案目前的关键………
李陌一正思索着这些,突然感受到身前大寒丫头的身子在颤抖着,便低头问说:“怎么了?”
大寒目光躲闪,也不敢抬头,只是缩在李陌一的怀中,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没事。
李陌一以为她没有乘过马,便轻声安合说:“第一次骑马都是这样的,我第一次骑马的时候,乃是被人拉着横趴在马上………”
说到这里,李陌一又想起了初遇异国盗匪大队的的那天,他还依稀记得,自己能够有了后来灭异国帝上,统一异国首府城一带的切身经历,还是依仗着大队里的老盗匪们,却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情况何如………
大寒见得李陌一突然不说话,当即问说:“先生怎么了?”
李陌一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两人沉默了片刻,大寒又问说:“先生刚才与王十陪堂说了些什么,那周大书吏竟然就同意了?”
李陌一也没想到自己的举动没能瞒得过这个小丫头,但想了想,这个小丫头惯会服侍主人,察言观色的本事和眼力自然是有的。
他也不想看到这个坚韧的小丫头沉浸在悲痛之中,便笑着朝她解释说。
“我让王十陪堂跟那个大书吏说了,说我的推断就不见得就是正确的,多半是故作高深乱言乱语,将马匹借给我,一旦我追捕不到凶徒,又耽误了他们的公事,回头跟李府长一报告,以后府长大人就再不敢让我这种人搅乱公务了………”
大寒闻言,不由抬头,见得李陌一双眼满是笑意,也跟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可想起自己亡去的家人,笑容又当即戛然而止。
“先生不会错的,先生一定不会错的,下婢相信先生!!”
李陌一见她一脸肃真,也不好假言的谦虚个几句,因为他对自己的判断还是有信心的,想起刚才大寒的笑容,便开玩笑说。
“我比你也大不了多少岁,以后不要叫我先生了,倒是把我叫老了,每次听你叫我先生,我都觉得腿脚都不好使了………”
大寒当即被李陌一逗乐了,掩嘴笑说:“先生于大寒有大恩,大寒又是个低下之人,又怎么能废了礼数,先生嫌下婢嘴笨,以后就叫公子吧………”
“公子?”
李陌一一听这称呼,当即一怔,抬头看了看天,只看得了耀眼无边的临西日头………
………
半息。
回过神来,李陌一心下一滞,但面上还是笑着答说。
“………我也不是什么富门少爷,叫公子听了不舒坦,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一声李大哥好了。”
大寒闻言,似有所悟,但连忙醒悟过来,看着李陌一说:“下婢只是个下人,又怎么敢如此不敬………”
李陌一也不再多想其他,故意板起脸来,虽然白面具遮蔽了表情,但一双眼眸却如同活灵会语一般,瞪着大寒佯怒说:“你再这般下人下人的,李大哥可就不帮你了!!”
他着实佩服于大寒的忠实护主和坚韧秉子,却又有些疼惜她小小年纪就历经几多磨难,在来家大院之中为一下婢却又不失本责,仍旧保持着忠实护主的本质。
只是她毕竟是遭到了胁迫,收下了别人的蝉毒,虽然最终没有投毒,但想继续在来家做事,怕是不容易,如今家人又惨遭灭门,李陌一倒是有心要帮她。
大寒也是心头一暖,低着头小声答应:“是………李大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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