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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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先生约吃饭的地点是有名的新世界饭店,毗邻游艺场和跑马场,属上海最繁华的商场中心地带。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饭店的门口,小汽车往来不绝,绅士们或西装革履,或长袍马褂,携着身边女伴进进出出。正是饭店一天中最繁忙的光景。

孟兰亭到了饭店,被侍者带到了西二楼第三号包厢,敲开门,顾先生已经在了,另还有一位男子,就是他所说的那位知情者陆先生。

顾先生依旧是他一贯风度翩翩的模样,和孟兰亭寒暄了几句,大约知道她急着想要问话,立刻介绍了陆先生。

陆先生二十多岁,是个看起来很有精神的青年人,几年前留洋归来,如今就职于一间洋行。

据陆先生的回忆,当年他从欧洲归国,和孟兰亭的弟弟同住三等舱。因为年纪相仿,偶然认识后,两人颇谈得来,常在一起吃饭或是甲板散步,可惜下船后,忘了留联系方式,此后就断了联系。

“我弟弟有没有对你提过他回国后的打算或是去向?”

孟兰亭迫不及待地问。

陆先生回忆说:“我听孟先生的意思,是认为自己已经成年,不忍让家中的寡母长姐再为自己操劳,想要担起身为家中男丁的职责,听人说广州南洋一带,现在做生意容易赚钱,这才决定暂时中断学业,想先回国赚一笔钱,补贴家用,安顿好你们,日后他再回去继续学业不迟。”

“他对我说,孟小姐对他的学业寄予厚望,怕自己的这个决定引你反对,所以决定先不让你们知道他回国了。”

弟弟从小就很懂事,当初送他去留学时,他也曾犹豫再三,放不下母亲和自己。是孟兰亭的坚持,最后他才踏上了离家出洋的路。

陆先生的的说法,确实也符合弟弟的性格。

孟兰亭情绪纷乱,既为得知了弟弟的消息而欣喜,又感到很是难过。等情绪过去些,恳请那位陆先生再仔细回忆,看有没有别的什么有用的线索。

陆先生应求,又努力回忆了一些,可惜都只是些在船上的日常琐碎,再无别的什么有用信息了。

孟兰亭知这位陆先生应当已经尽力了,向他致谢。

几年前,确实刮起过一阵从广州下南洋的投机风,有人失败,自然也有人一夜暴富,衣锦归乡。孟兰亭对此也是有所耳闻。

起先因乍得知新的消息而生出的那阵激动过后,她又陷入了担忧和迷惘。

倘若弟弟确实是下南洋了,打算一开始隐瞒,都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是没有半点消息?

她沉默着时,顾先生布菜,劝她吃些东西,说:“孟小姐,顾某不才,所幸在广州香港和南洋一带,也有不少认识的朋友,人脉还算可以,既然有了令弟的去向,那就是个好消息。你放心,令弟必是被什么羁绊住,暂时还不便和家中联系罢了。我会拜托我的那些朋友多加打听,若有新的进展,必会第一时间告知。”

除了先前因为之大校庆舞台剧的原因,孟兰亭和顾先生有过一段接触外,此后,再也没有应他之约见面,更不必说别的什么私人交往了。

不管这个下落的消息是否准确,就以两人的浅交而言,顾先生对此事用心到了这样的地步,孟兰亭自然很是感激,向他郑重道谢。

“孟小姐不必客气。来,来。令弟是要寻的,但也要照顾好自己。我见你比先前仿似瘦了些,先安心吃饭吧。这里的松鼠鱼很是有名,我特意为孟小姐你点的。你尝尝,味道如何?”

顾先生言语诚挚,做派大方,孟兰亭虽然根本无心吃饭,但人都来了,又怎么可能问完消息就起身回去,含笑点头。

……

傍晚,冯恪之早早地驾车离开宪兵司令部,开到门口,等着卫兵开门之时,张秘书从后追了上来。

冯恪之冷冷地盯着他。

张秘书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靠近车窗,小声说:“冯长官,那边说今晚来的教师换成一位姓奚的先生。这换了人……钱还发不发……”

“发个鬼!”

“是!是!知道了!”

张秘书掏出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冯长官,还有一事……”

冯恪之正要踩下油门,闻言,脚一停,转过脸。

“张奎发!我说你他妈的就不会一次性把话说完?”

“唉唉,我说!我说!我是说,现在孟小姐不来了,要是再不发钱,估计没两天,他们就都跑光了……”

“那就取消!”

见他又要走了,张奎发赶紧双手扒住车门。

“还有一事!刚有个电话打来过来找冯长官,自称贵府司机老闫!”

说完飞快后退了几步。

“报告,全部都说完了!”

冯恪之皱了皱眉,调转车头。

“九公子!我有个和孟小姐有关的消息……”

“她的事,往后别再在我跟前提!”

“啪”的一声,冯恪之挂了电话,转身出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又从外头走了回来,拿起电话。

“到底什么事?”

老闫盯着电话,正有些摸不着头脑,忽见他又打了回来,虽然语气听起来不大好,一时也想不了那么多,看了下左右,见冯妈等人都不在近旁,压低声说:“是这样的。先前我不是用九公子你给的经费,让和孟小姐同办公室的胡太太帮我留意些孟小姐吗?后来被八小姐知道了,我就没有干了,胡太太那里,却忘了和她说。就刚才,胡太太打了个电话来,说傍晚孟小姐接到了顾翰霄先生的电话。顾先生仿佛约她见面,孟小姐接完电话就去赴约了。”

冯恪之一愣。

“去哪里?什么事?”

“胡太太说,孟小姐接完顾先生的电话,随后又给周家打了一个,告诉周太太晚上不回去吃饭了。听起来,见面的地方好像是新世界饭店。至于什么事,当时她怕被孟小姐发觉偷听,不敢靠得太近,并没听到。”

“我想着,既然知道了,就转给九公子你,免得白花了钱可惜。胡太太可是狮子大开口,拿了大半的经费……”

冯恪之挂了电话,终止了那头老闫肉疼似的嘀嘀咕咕。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慢慢地踱到窗口,靠在那里,从烟盒里摸出了一支香烟,并未点,只是夹在指间,视线望着窗外,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

窗外,暮色四合,天色渐渐暗沉了下去。

司令部所在的龙华属上海郊县,除了不大的一片中心地带,其余都是荒田野地,天一黑,连灯火也不大看得到。和市区,尤其是新世界饭店那一带的灯红酒绿相比,天上地下,两个世界。

天色愈发黑了。

指间的烟,突然折了。

细碎的烟丝,从破碎的卷烟纸里簌簌地落,嵌落在窗台的砖缝里。

冯恪之低头,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身,大步出了房间。

……

包厢里,顾先生和陆先生两人谈兴豪浓,方才已喝了不少的红酒。陆先生又敬孟兰亭。孟兰亭辞不过,喝了一小杯。

因平日从不饮酒,也不会喝,不过一杯下去,脸庞便泛出了红晕。

见陆先生又向自己敬酒,忙婉言推辞,以茶代酒。

顾先生看了她一眼,体贴地说:“陆先生,孟小姐既然不会喝,就不要勉强了。”

陆先生点头称是。

孟兰亭含笑道谢。

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些想走了,只是陆先生在,今晚这个饭局,又是顾先生为了替自己打听消息而特意设的,菜才上了一半,怎么好意思先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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