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2 / 2)
他的语气缓了下来,迟疑了下,突然仿佛想起了什么。
“你……不会是怀孕了?”
他失声,语调一下提了起来。
“不是。”
他哦了一声,听不出是失望还是希望,沉默了。
“我们没能守住,遵照上命,现在正在撤退。”
片刻后,他说道,声音低沉。
“你有什么话,我听,你说完了,今天就走吧。不要再拖下去了。英国人怕也是守不住香港的,那里迟早也不安全。”
他仿佛有些无奈,口吻甚至带了点恳求的味道。
“冯恪之,我先问你一件事。闸北开火的那个晚上,你和钟小姐在饭店房间里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的冯恪之仿佛一呆。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又提了起来,跟着仿佛试着拍了下话筒,传来一阵刺耳的噪声。
孟兰亭等着噪声停止。
“我知道这种时候不该谈这些。但不向你问个清楚,我不甘心。我在香港遇到了钟小姐。她告诉我,那个晚上,你和她在锦江饭店共处一室。你是什么意思?”
孟兰亭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道低低的诅咒之声,充满了惊诧和怒气似的,随即立刻说:“兰亭,除了说这些,她还有没有欺负你?”
“能欺负我的人,只有你。”孟兰亭轻轻地说。
他一顿,等到再次开口,语气已经带着焦急。
“兰亭你别生气。你听我说,那晚上我喝醉了酒,怪我,没立刻回家,又开车在街上晃了一会儿,后来感到醉了,正好近旁是那家饭店,没多想要了个房间,上去就睡了。我当时头疼,大概是连门也没关好就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在我边上。我什么都没做就走了。后来回家,我不想吵醒你,就躺楼下沙发那里睡了。”
“兰亭,你一定要相信我!”
见孟兰亭依然沉默着,冯恪之突然想了起来,慌忙又解释:“对了!我之前好像还替她在那里包过一个房间,但我真的早就忘了这事,那时我不是在捧她吗……”
他又停下,仓促地改了口。
“……我真他妈的是混蛋!但我和她的关系,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
“好了,可以了。”
孟兰亭打断了他的话。
“你说没有,我就相信你,心里好过多了。”
“真的?”电话那头的他,仿佛有点不敢置信。
“是。我也可以和你说接下来的话了。”
“你想说什么,我都听……”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那时候我不想走,确实是因为你。而现在,我决定走了,却不是出于你的缘故。”
“和你说完我这些天想的,我就走了。”
冯恪之似乎又感到惊讶,迟疑了下,想说什么的样子,终于还是没有再次开口打断她。
“冯恪之,你从小到大,是天子骄子。除了从军一项,应该没有你求而不得的东西。所以你可以随心所欲。喜欢我,就用尽法子追求我,现在感到自己受了伤害,就把我推开,哪怕我再三祈求你的原谅,你也那么狠心。但我不一样。”
“我这将近二十年,是父母面前懂事的女儿,是要照顾弟弟的姐姐。我要顾及你我两家的交情,感激你家人对我的好和给予的恩,还有你的姐姐们对我的各种期待。我从小到大受的教育让我被迫,也是出于自愿地尽量去迎合别人的期待,哪怕那些不是我的所想。我好像从没有机会去考虑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我其实还要感谢你的大姐带给我的这段短暂婚姻。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些事,我大约还是和以前一样。现在你知道我欺骗了你,不要我了,给了我离婚书。我不强迫你。你有你的骄傲,你也是为了我好。但是我现在也明白了,我其实想和你一样的,这种时候,为这个国,做一点我力所能及的事。所以我要走了。”
“兰亭……”他仿佛有些晕,声音迟疑。
“你别打断我!我还没说完!”
孟兰亭抑下心底一阵阵翻腾着的情绪,说道。
冯恪之闭了口。
“冯恪之,我真的抱歉,在你向我苦苦求爱的时候,我无情地拒绝了你。转个身,又可笑地屈服在了我的习惯之下,和你结婚,欺骗了你。”
“当初,我下定决心和你不再见面,是真的。但即便这样,我还是想告诉你,我从前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的人。我是不敢把自己的下半辈子赌在你的手里,所以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能去接受你。”
“和你认识至今,我有过不少的烦恼,甚至是愤怒,但我想,更多的应该还是快乐。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没后悔和你一起度过的日子……”
她想起了从前那晚,他送自己回来,将自己堵在周家巷子墙上调戏的一幕,又想起了他带着自己在露台跳舞,留声机里飘出“Whatdoyouknowaboutlove”的旋律的那一夜,喉咙蓦然发堵,停了一下。
“兰亭!”
冯恪之仿佛终于反应了过来,大声地叫她名字。
孟兰亭眨了下眼睛,逼退眼底漾出的一层湿意。
“你以前不是老问我喜不喜欢你吗?我给你留了样东西,放在信封里,我会叫便衣给你带过去的。要是能收到,你愿意看就看,不看,扔掉也没关系。”
“我的话说完了。希望你顾着些自己,为国力战的同时,安好。”
“兰亭,你要给我什么?你别这样好不好……”
他的语气又紧张又不安。
电话里的声音,忽然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通讯员,电话怎么回事!他妈的还不给我去看下线路——”
孟兰亭听到那头,传来他随了电波扭曲起来的吼叫之声。
一阵嘶嘶的杂音,接着,什么也听不到了。
孟兰亭抬手,抹了下眼睛,轻轻地挂了电话。
她从床上爬了下去,打开携带出来的一只箱子,从里面取了本书,翻开,拿出一张照片,低头看了片刻,手指轻轻摸了摸上头那个脑门被画了只小乌龟的男孩,随即放进了一只信封里。
她进了浴室,低下头,用水龙头里放出的冷水洗了把脸,擦干出来,一把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明亮的晨曦从窗户里涌入,房间里的黑暗被驱散,变成了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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