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安忍胡虏欺我殿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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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一双拳头藏在宽大的衣袖里,已经攥出了汗水。

太少了,还是太少了。

他心里已经在祈求,再多一些人吧,再多一些人心疼心疼你们的主公!

王营老兵和乞活老兵们渐渐在等船的军阵后面集结起来,眼见最后一个王营老兵归列,二学子忽然冲着于肚儿的位置一声高呼:

“肚儿,你就眼看着殿下受欺负么!”

于肚儿肥肉一抖,艰难的转了转头。

从一个穷佃户家的孩子被殿下提拔成了裴家大公子跟班,且不问这一步登天的福分是几辈子修来的,就说从小到大,自己这个人见人嫌胆小如鼠的胖子,哪次受欺负,不是殿下挡在他身前维护他?

如今殿下区区千百人直逆胡虏数万大军,每日三斗,苦苦鏖战,他于肚儿就眼睁睁看着殿下被人欺负么?!

嘿嘿笑了一声,于肚儿狠掴了自己一巴掌,猛的大吼一声:

“孬种!安忍胡虏欺我殿下!”

随即推开左右,肥硕的身躯迈开大步,便朝阵后的王营军列挤去。

同死罢了!

这声孬种显然是骂他自己的,但暴起的吼声在死寂的军阵里是那样刺耳,让那些立定不动的人止不住动摇起来。

周饴之抬眼望向头顶的厭旗,愧意激荡难平。

听江楼初识,邾城为烽阳铁旅报仇,一往无前屡战屡捷,司马白一切所为走马灯一样闪过周饴之脑海,直到那个病恹恹的背影一步一步走在校场上挑拣选锋...

周饴之惨然一笑,是呀,安忍胡虏欺我殿下?

他冲着建康方向一揖及地,心中默念了一声:阿姐们,保重啦,弟弟就在这黄石滩上,殉国了罢!

但他却没有返身,而是挺身上前,众目睽睽之下,第一个登上了大船。

就在不知多少人心头一松,庆幸总算有人带头登船之时,周饴之擎着厭旗立在了船头,俯视一万五千大军,这个素来文雅的儒将竟是张口大骂:

“孬种!”

众人目瞪口呆之际,周饴之又是一声大喝:

“安忍胡虏欺我殿下,江东岂无男儿乎?”

余音回荡不歇,直扎摇晃的军心,江东岂无男儿乎!无男儿乎!

“烽阳铁旅!”

“烽阳铁旅!”

周饴之连声大喝,

“烽阳铁旅何在!?”

望着摇旗大呼的主将,出师以来付出惨重代价的烽阳劲卒终于回应起来:

“烽阳!烽阳!烽阳!”

吼声未落,却听船头一声低喝,压下了烽阳军号。

“西军何在?!西军何在?!”周饴之身后现出一个人影,桓温!

“何人跋涉千里,救吾辈于虎狼之口?”

“何人一往无前,护吾辈骨肉血亲平安?”

“何人不计生死,筑吾辈苟延残喘之长城?”

桓温沙哑低沉的质问如刀子一般扎向摇晃的军心。

“诸君!宁见胡虏欺我殿下,亦要苟且偷生乎!”

桓温用尽力气吼出最后一句,与周饴之一同握住了那面张牙舞爪的厭字大旗,俩人异口同声,下军令道:

“全军,回师!”

回师,转身,去救殿下,无非同死罢了。

“回师...”

“回师!”

渐渐有人附和起来,越来越多,直到一万五千个声音完全汇成两个字,

“回师!回师!回师!”

军心在此刻重铸,江东岂无男儿,安忍胡虏欺我殿下!

周饴之和桓温纵身跃下了船头,砰的砸在码头上,二人仍是共同擎旗,迎上了裴山。

“二位...”裴山哽咽了,拱了拱手,“此去必然有死无生啊!”

周饴之飒然一笑,抽出长刀,直指夜空:“为王前驱!”

为王前驱,唯死而已。

望着转身的兵潮,谢安长长吁出一口气,吾主不负吾辈,吾辈亦不负吾主,大事尤可为。

他与庾亮的赌约打赢了。

在那密室里,庾亮只问了谢安一句话:北岸军心若为枯槁朽木,便来武昌又有何用?

谢安也只回了一句话:朽木若能开花,何如决战黄石滩!

他与庾亮打赌,一万五千精锐若无人登船偷生,便请大将军把武昌决战提前到黄石滩吧。

哀兵可用,一掷生死!

长夜终于过去,司马白在第一抹晨曦中见到了他的厭旗,滚滚兵锋从滩头涌来。

这支随他纵横南北历经血战的残军,终究是没有将他抛弃。

司马白心绪百转千回,说不清是埋怨他们白白来送死,还是欣慰他们决然陪同自己去赴死,他只是如往日一样,静静的举起了御衡白和昆吾,转身面向了前方。

而早已探得滩头的晋军异动,前方的赵军已然是枕戈待旦。

斗阵三日以来,羯赵南征大军已经有近半兵力汇集在了黄石滩,就只等着挟斗胜司马白之威,撵着丧尽军心的晋军一举过江。

晋军残兵的异动虽然让他们很吃惊很意外,但是不管今日来的是三百人还是一万五千人,对他们来说都没有区别,今日,十万赵军要定了司马白的脑袋。

黄石滩,斗阵第四日,第十战,一万五千对阵十万。

咸康四年的晋赵国战,终于迎来了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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