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日拱一卒，试探底线（2 / 2）
杜仁拨给了他两间屋子，算是暂借。</p>
挂上了牌子，作为活动据点。</p>
……</p>
入会，不是免费的。</p>
有两个条件，一是需要介绍人。</p>
二是每个月需要缴纳1文钱。</p>
这是李郁的意思，王六不敢违背。</p>
虽然他心里有些嘀咕，</p>
不理解为啥非要设置这1文钱的门槛。</p>
杜仁也不解，私下问过李郁。</p>
得到的解答是：</p>
“1文钱，本质上是一种心理暗示，一种自我认同。免费的东西，没人珍惜。花了钱，就不一样了。”</p>
“每月收取的会费，就作为日常福利，冬天发姜汤，夏天发酸梅汤。”</p>
第一个月，</p>
就吸收了400名苦力，正式录名，登记造册。</p>
很快，就有了用武之地。</p>
苦力划着小舢板测量河水深度时，遭遇了事故。</p>
一艘商船可能是走神了，径直撞了上来。</p>
舢板翻了，</p>
人掉进大运河，没了。</p>
冬天的河水冰冷刺骨，会水的人也撑不了多久。</p>
码头工人互助协会，</p>
闻讯赶来，驾船截住了这艘商船。</p>
……</p>
船老大，态度蛮横，指着众人骂道：</p>
“一帮穷鬼，就不怕砸了自己的饭碗？我们可是天顺商号的。”</p>
天顺商号，</p>
是江南地区的大商家，每年几十条船停靠码头。</p>
对于纤夫，苦力来说，是个不错的雇主。</p>
得罪不起。</p>
然而，</p>
王六丝毫不惧：</p>
“没有协会点头，以后天顺号的商船，苏州府没人敢卸货。”</p>
船老大被镇住了，</p>
又换了一种口吻，讨价还价，</p>
最终，以40两的赔偿金额成交。</p>
这个数字，</p>
对于往往自认倒霉，死了白死的苦力们来说，已经是一种奢望了。</p>
王六带着人，</p>
把现银送到家眷手里时，甚至嚎啕大哭的灵堂，瞬间安静了好一会。</p>
负责主持白事的大先生瞅着要破功，</p>
赶紧抓起一把纸钱，扔向空中，</p>
又嚎了一声：</p>
“一路走好，家里的事安心吧。”</p>
这才惊醒了众人，丧事继续进行了下去。</p>
破烂的茅屋，凹凸不平的泥地，脏臭不可闻的周边环境，</p>
唉，大清。</p>
披麻戴孝的家眷，哭声依旧震天，</p>
可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悲伤减轻了很多。</p>
甚至连缺了半嘴牙的老娘，</p>
都坐直了许多，不再是趴在地上。</p>
王六看在眼里，疼在心里。</p>
他很清楚，这才是真正的人世间。</p>
……</p>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p>
一个普通人的死亡，对于世界来说微不足道。</p>
还在吃豆腐席，旁人可能就笑着划拳了。</p>
悲伤的只有直系家人，</p>
而对于穷苦人家，这种悲伤一半是来自亲情，一半是因为丧失经济支柱后的惶恐。</p>
即使是悲伤，也是短暂的。</p>
因为要谋生，手不能停。</p>
毕竟，活人还得过日子。</p>
正如屠格涅夫的《白菜汤》，老妇人失去了儿子，却依旧把菜汤喝光了，</p>
因为汤里有盐。</p>
离开时，</p>
还有个人嘀咕着，要是老子哪天干活死了，能赔个40两，也不错啊。</p>
旁人附和着，</p>
我也觉得行，有40两，一家老小能过了。</p>
……</p>
王六叹息，却不知乃是在李郁的预料当中。</p>
他暗中筹建码头工人互助协会，就是为了教育苦力，</p>
让所有人尝到，</p>
团结的甜头，敢与抗争的甜头。</p>
这次事故，算是情理之外，意料当中。</p>
这个时代，底层苦力的死伤率是非常高的。</p>
没有机械，没有安全意识，没有医疗后盾，没有怜悯。</p>
举个例子，</p>
夏季，</p>
在大太阳下拉车，扛大包，中暑晕倒了。</p>
只能拉回家躺着，不敢看大夫。</p>
结局是几天内死掉。</p>
死亡，对于大清底层百姓来说，是司空见惯的。</p>
没有太多的畏惧，</p>
只有麻木。</p>
当人的生活环境过于恶劣之时，痛苦感知就会逐渐关闭，以麻木替代。</p>
这是造物主对人的一种保护。</p>
若是一直清晰感知痛苦，这人大约是活不久了。</p>
这次的赔偿事件，</p>
让一些苦力麻木的感知，稍微活泛了一些。</p>
很快，</p>
又迎来了一次考验。</p>
干活的苦力，也是分群体的。</p>
淮西流民出身的苦力，和运河畔讨生活的苦力，显然就不是一个群体。</p>
一艘杭州府商船，</p>
停靠在了胥江码头，办妥手续后，就是卸货。</p>
码头工人互助协会，遇到了竞争者。</p>
一伙子淮西流民为主的苦力，压价抢生意。</p>
寒冬里，活儿少，人多。</p>
“3两，我淮西帮包了，怎么样？”领头的汉子，敞开褂子，吼道。</p>
船老大一听，</p>
得，省下1两银子，喝点小酒。</p>
于是，</p>
卸货，入库的活儿就被这伙淮西的苦力承接了。</p>
……</p>
赵二虎，</p>
纠集了几十个会员，准备反击。</p>
但是，码头有码头的规矩。</p>
护卫队早就公开表态过，</p>
想解决恩怨，可以。</p>
但不可以在胥江园区区域内，出去随便你们解决。</p>
这个规矩，</p>
是用鲜血立下来的。</p>
外面十几个站笼，风干的尸体就是警示。</p>
淮西帮苦力，也知道规矩。</p>
码头外，</p>
两伙子人横眉冷对，各持棍棒。</p>
赵二虎，指着众人说道：</p>
“你们过界了，留下一半银子，今天的事就算结了。”</p>
淮西帮，自然不可能认怂。</p>
皖北汉子，彪悍了几百年。</p>
领头的姓郑，往地下吐了一口痰。</p>
两方，就准备开打。</p>
混底层，拳头才是王道。</p>
不过，远处黑压压的来了一大群人。</p>
领头的是会长，王六。</p>
还举着一面旗，</p>
胥江码头工人互助协会。</p>
不知是谁写的字，丑陋的很。</p>
大约和作者的书法伯仲之间。</p>
……</p>
赵二虎回头大声喊道：</p>
“协会的弟兄们，这就是咱们的力量，团结的力量。”</p>
众人欢呼，士气如虹。</p>
淮西帮认栽了，留下了2两银子。</p>
走出去老远后，还有人抱怨道：</p>
“郑爷，就这么算了？臊得慌。”</p>
“他们来了几百号人，十个打我们一个。你告诉我，这仗怎么打？”</p>
汉子气的捏紧拳头，</p>
瞅准了路边一个窝棚，轰出一拳。</p>
咔嚓，木柱断了。</p>
窝棚倒了，里面跑出来两个人。</p>
“哎哟，谁踏马的这么缺德。老子刚搭起来的茶水摊啊。”</p>
一看，</p>
几十号汉子瞅着自己，眼神里都写满了，</p>
我不开心，我要滋事，我想打架。</p>
茶水摊主一下子就转换了思路，笑呵呵说道：</p>
“诸位爷，喝茶。”</p>
“小店实惠，5文钱，所有人尽管喝。怎么样？”</p>
一场即将到来的围殴，就这样烟消云散了。</p>
……</p>
淮西帮，</p>
还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一旦聊天超过10句，就算朋友了。</p>
于是，</p>
又帮忙把窝棚架起来了。</p>
环境虽然简陋，但是位置不错。</p>
靠着官道，商队不时过来买碗茶水喝。</p>
几个骑士，突然停下脚步。</p>
也过来买茶喝，顺便要了瓢水，喂马。</p>
为首的正是李二狗。</p>
如今，他也是李郁的义子之一。</p>
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姓氏，对于姓李，毫无别扭。</p>
跟着最大的爷姓，不吃亏。</p>
淮西汉子瞅着这几个少年，鲜衣怒马的威风劲，</p>
心里酸溜溜的，</p>
忍不住吐槽道：</p>
“几个雕毛，好马白瞎了。”</p>
李二狗，听见了。</p>
立刻走过去，嚣张的问道：</p>
“你不服？”</p>
淮西汉子们是真怒了，协会那帮人踩我们。</p>
我们忍了。</p>
你们几个小屁孩，腰里别把破刀片，也想踩我们？</p>
……</p>
茶水摊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p>
一个汉子起身，摔了茶碗：</p>
“你一个娃娃，有什么资格骑马？还不是家里有几个臭钱。”</p>
“今天不让我们满意，就甭想离开。”</p>
茶摊老板连忙捡起碎瓷片，心疼的脸皮直抽抽：</p>
“各位爷，你们这一摔，我半个月的收入就搭进去了。”</p>
李二狗笑了，推开掌柜的：</p>
“待会有人会赔。”</p>
“躲远点，省得溅你一身血。”</p>
他抽出腰侧的短剑，</p>
用茶水淋洗了一遍，擦掉上面隐隐的血迹，</p>
嚣张地指着众人说道：</p>
“谁不服？”</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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